果然，程母回來沒幾天，林紓又跟他們發生了爭執。

林紓一直給樂樂做輔食，哪怕在林家也這樣。林媽只負責采買新鮮食材，她白天有自己工作，每天晚上還要去跳廣場舞，除非娟娟回來有交代，不然她是不會主動去做輔食的。按她的話：“你們年輕人講科學育兒，我們老一輩不懂，我一個小學畢業的人更不懂。你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讓我怎么煮就怎么煮。”林爸還會時不時嘮叨：“我看你們網購這些米糊之類的東西就擔心，假貨那么多，安不安全……”林媽卻能做到一個字都不多說。

程母一來，卻開始念叨“你是怎么做的，說說看，我也學學。”

林紓客客氣氣：“很簡單的，肉、菜蒸熟，用料理機打碎就是了。”

程母卻總有自己的想法：“程遠那會兒，我都是拿刀剁碎給他吃。”后來還開始每天念叨：“給孩子做雞蛋羹吃吧。”

林紓沒理她。她懶得去解釋，這么大的孩子，優先給紅肉補鐵，蔬菜、水果搭配好避免便秘，她隔天也會用雞蛋給孩子做個松餅、西紅柿雞蛋面之類，孩子是不缺雞蛋的。況且，她很早就給孩子準備過雞蛋羹，他并不太吃。

程母跟林媽最大的不同，就是程母總是覺得自己很有知識：“西紅柿不能跟蝦一起做的，我記得我學營養師，書上專門寫的。”林紓還是不理她：“西紅柿蝦仁意面是一個經典搭配。”

林媽再說：“為了孩子好……”林紓就要非常努力才能克制住吵架的沖動：“我不跟你討論這個，我不想和你吵。要說，你等程遠回來跟他說吧。”

程遠一向不管這些什么食材配伍禁忌，覺得很是無聊，這次自然也一樣。

程母這次鎩羽，卻不減她努力介入輔食領域的熱情。她見自己嘮叨了好幾天讓林紓給孩子做雞蛋羹，林紓都沒做，周末早晨，她就特意起了個大早——平時程遠上班沒在家吃早餐時，林紓奶孩子到八九點起床鍋經常都還是涼的呢——給孩子燉了雞蛋羹，然后跟林紓說“給孩子吃點雞蛋羹”。

林紓不知道，以為跟平時一樣是她起來后再給孩子弄吃的，就回一句“等我洗漱完去做”。

等她過去看程遠正在吃雞蛋羹，才真正反應過來。她說：“你都加醬油啦？沒加還能給孩子吃一點呢。”

程遠不滿意：“你自己說不要，要你做的才能給他吃。”

林紓就生氣了，一臉不高興，程遠也不耐煩：“什么意思？誰又惹你了？”

程母在那里涼涼地說：“是雞蛋羹！我沒經過她同意就給孩子做！下次不做了，她不說我就不做！這不是想著給孩子吃點好的嗎！”

林紓說出口的話就很難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平時是沒給孩子做吃的嗎？我平時做的都是沒營養的，非要吃個雞蛋羹才有補？念叨了那么多天雞蛋羹雞蛋羹，也沒見你做啊，偏偏就挑今天來做，是想做給誰看，想膈應誰，惡心誰呢！”

程遠面色一下子很難看：“誰惡心了！”

林紓才不怕他：“你！說的就是你行不行！早上說的好好的，一家人出去玩，結果偏偏要搞出這種事情！”她沒說出口的話是：你母親絕對就是個搞得家宅不寧的攪事精！

程母當然知道林紓說的不是程遠而是她，氣得跑回房間把門關上。

但林紓卻覺察到，程遠竟然有了改變。她這樣刺激程母，程遠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她試探著問程遠還出不出去的時候，他竟然也說“干嘛不去。”

雖然再也找不回以前和程遠兩人開車出去玩的感覺了，車上現在多了她所愛的孩子，也多了她厭煩的程母，而她跟程遠甚至都不再能夠并排坐在前排了——現在她陪著孩子，程母坐副駕駛。但林紓還是為自己這么久以來終于也算是實現了從家里轉移視線出來玩的小小愿望而感到開心。

哪怕程母還是那樣，早上剛吵過架，也不懂得避開一點，林紓親親熱熱地抱著孩子，跟程遠說笑時，程母非要不知趣地黏過來，一刻不停地問“nan nan抱吧好不好”，讓林紓非常煩躁，林紓也很努力地克制住了懟她的情緒。

他們來的是彌勒巖景區。站在坐落山林開口常笑的彌勒佛像前，聽著山上瑞巖寺傳來的誦經聲，林紓看到了那副對聯：“為有有情癡但示不言皆般若；亦無無明盡故知一笑即菩提。”

她一陣恍惚。

她在執著些什么？

情？

情為何物？自何處來？往何處去？

情來之前，她如何？情逝以后，她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