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一大早，何用領了條子和油條進來，卻看見沈小發正在收拾行李。

何用拿著條子沖到沈小發跟前，說：“當家的，孫元生來催東西了，咱們這次可怎么回啊？”

沈小發手上的動作不停，回了一句：“愛怎么回怎么回，想怎么回怎么回。”

何用一把拉住沈小發的手，說：“當家的您要去哪兒？您怎么不跟我說？我得跟著。”

沈小發打開了何用的手，說：“跟什么跟？今天的小年，我要回家，陪我爸媽吃餃子。帶上你算什么？”

“當家的，您不能走！”何用急道。

“為什么？憑什么？做個這個破當家的，連年都不能跟家里人一起過了。”沈小發翻了個白眼。

“那個孫元生可是個流氓，他真的什么事兒都能干得出來的。大老板也不在。你走了我們這些人可怎么辦？”

沈小發不耐煩地推開了何用。“我快來不及了。總會有法子的。”說完就飛奔出了門。

何用倚門目送沈小發離開，眼中滿是失望。

臘月二十八那天，那輛全黑的大轎車又停在了陳家巷的巷口。與上次不同的是，那輛轎車的后面，還跟著十幾輛小面包車。

西裝筆挺的金絲眼鏡從黑色轎車里出來，先抬頭看了一眼牌樓上的陳家巷三個字，然后低頭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那十幾輛面包車里，先后貫出百十來號人，每一個人的手里都拿著稱手的工具，旁若無人，氣勢洶洶。

孫元生兩指一揮，那群人就便跟在他身后，浩浩蕩蕩地往陳家巷里走。李延年默默地收著攤。孫元生瞥了他一眼，暗罵了一聲：吃軟怕硬的老慫貨。可誰知，李延年收拾好東西卻沒有離開。他站在原地，等那幫山匪一般的人走得近些，突然跳到孫元生面前，伸出一只手來抵住了他。

“今日裕泰和不做生意，請回吧。”

孫元生退后了一步，拍了拍沾上了些許油漬的前襟，一臉不高興地說：“你就一賣早點的，還想干嘛？”

李延年定定地站著，說：“不想干嘛！方才說清楚了，今日裕泰和閉門謝客！恕不遠送！”

“哼。你少管閑事。”孫元生說著一把推開了李延年。

李延年被他推了個趔趄，好不容易站穩之后，又沖到孫元生面前擋他。

孫元生失去了耐心，側頭對后面的人說了一句：“把他給我拖走！”

后面立刻出來了兩個人將李延年拖到角落，一通拳打腳踢起來。

孫元生走上門階，象征性地扣了扣門環，見無人來應門，又揮了一下兩根手指，就有十幾個人沖了上來，開始砸門。

而此刻陳喚就坐在前廳的主座上，聽著那一聲聲的砸門聲。

孫元生的車子還沒開到巷口的時候陳喚就收到了消息。大老板和當家的都不在，這事兒只能他來解決，但其實他并沒有想好解決的辦法。

門終究是被砸開了，閂門的木樁都被生生砸斷。陳喚端坐在那里，眼看著那幫烏合之眾烏泱泱地涌了進來。曾幾何時，陳家這塊地方，哪里是他們這些東西可以踏入的？可到底，十幾年的硬撐，還是走到了如今這般落魄光景。

陳喚沒有時間感慨，因為孫元生此刻已經跨進了前廳。陳喚起身去迎他。“孫老板，給您拜個早年。”

孫元生一把推開陳喚伸過來的手，大搖大擺地往主座上一坐，說：“喚小老板，我是來要東西的。你們當家的答應給我的東西呢？”

陳喚收回手，擠出一個笑來，微微彎著腰，回道：“要東西怎么帶了這么多人來呀。不至于的。大冷天的，站在外面多冷啊。讓他們先回去吧。”

“這些都是我的兄弟。和你們陳家人不一樣，都是講道義，講義氣的好兄弟。他們聽說我被你們陳家騙了錢，都替我抱不平，主動要來幫我伸張正義。”孫元生微笑著說，一副好脾氣的樣子。

陳喚仍舊笑著。“這話說的。千百年來，我們陳家從沒騙過人錢。咱們當家的答應了年前給您東西，這不還有兩天嘛。”

“喚小老板，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吧。你的意思是我太著急了？我就不明白了，現在還沒有的東西，難道三十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就會自己出現了？”孫元生往后一靠，翹著二郎腿，說：“我的訴求其實特別簡單，要么你們給我東西，要么就還錢。”

“孫老板，幾百萬我們一下子也拿不出來啊。”

孫元生一瞪眼，說：“你們吃進去的時候怎么那么痛快呢？

陳喚站直了身子，道：“您拿錢來買東西，每次東西我們也給了，從來也不是強賣的。我們不是胡家，沒有看病的本事，也沒想到那么多東西都治不好您的病。答應退您錢，是因為我們仁義，您若覺得仁義就是好欺負，您可就錯了。”

孫元生一聽陳喚提起他的病，一掃方才斯文的模樣，吼道：“你以為你們陳家現在還算個什么東西？！要不是靠我們這些人時不時地施舍點兒，你們早就死絕了！自己廢物，還說是我的病不好治！”

陳喚收起笑容。“姓孫的，陳家再落魄也輪不到你這個什么都不是的東西來大放厥詞！”

孫元生退后一步，取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然后輕聲地說了句：“給我砸！”那群“土匪”便一下子都擠了進來，邊拿邊砸。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前廳就變得一片狼藉。前廳東西搶完砸光之后，那幫人又撞開了中門，沖進后面，一間一間地砸搶。

陳喚雖然有些功夫，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強撐了一會兒便被人按在了地上。何用得到消息此刻也趕了過來，一進門就看見幾個人將陳喚的頭按在地上，一個矮胖子還一腳踏在了他的臉上。

何用沖進去想救陳喚，可還沒跑兩步就被人一拳打倒在地。陳喚看到何用，急道：“您怎么來了？！后院怎么辦？”

何用被人架著，挨了好幾拳，疼的連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