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沈小發筋疲力竭地從書房里走出來，看見何用正坐在餐桌前盯著那兩根已經癟了的油條發呆。沈小發又把自己關了一天，而且這次是直接把門從里面反鎖了，何用就壓根兒進不去。

“當家的，您總算出來了！”

沈小發抓了抓亂七八糟的頭發，然后就直接去抓油條，一邊把油條往嘴里送，一邊問：“天黑了，趙神仙呢？”

“就在外邊。”何用指了指窗戶。

沈小發小聲嘀咕了一句：“又去殺什么東西了。”

話音未落，就聽見趙予獨說：“今夜還算太平。”

沈小發對他點了點頭，又問何用：“孫元生的條子呢？”

何用一愣，回：“在青銅格子里了。”

“拿出來吧，順道把二十年前子系村的那張條子也取出來。”

“取出來？當家的，您要……”

沈小發簡練“嗯”了一聲，打斷了何用的話。

何用取來那兩張沈小發要的條子，問道：“當家的，為什么還要這張子系村的？”

沈小發接過條子來掃了一眼說：“二十年前子系村的見人寫了封信來求救，說是有那邊的東西出來作祟，殺了不少人。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嗯，記得。老當家的當時已經病的很重了，所以沒去。”

“之前我看過記注，印象中這百十年來，雖偶有那邊的東西過來傷人，可大規模的虐殺卻不多見。說明這個子系村很特別啊。”

“可這和孫元生有什么關系？”

“我查了一下丁冊，你猜怎么著？孫元生就是子系村的。三十年前他出村打工，然后一步一步混成了現在的大老板。而且，也就是從三十年前開始，子系村的見人數量迅速下降。從原本的三百人到如今只剩下兩個人。孫元生就是其中之一。另一個二十幾年前也離開了那個村子，但是之后便沒了蹤跡。這些年各地的見人數量雖有減少，但像子系村這么快的卻沒有幾處。所以……”沈小發突然打住。

“所以什么？”何用追問道。

“孫元生這不孕不育的毛病或許另有隱情。我有一種預感，如果不把癥結找到，就治不好他的病。所以，我們可能需要去一趟子系村。”

聽說沈小發要出門，何用簡直要驚掉下巴：“當家的，你要出門了？！”

沈小發白了他一眼，說：“你這叫什么話？！”

“您一直把自己關在屋里，我還以為？”

“以為什么？以為我為了鐘老頭的一只胳膊，內疚到要把自己關死？我把自己關死了對他有什么好處？我死了，姓孫的就不燒房子了？”

這是這段日子以來，沈小發第一次提到鐘老頭。

何用弱弱地說了一句：“不會。”然后又問：“當家的，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沈小發一皺眉，道：“我們？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跟著干嘛？”

何用愣了愣，呆呆地說：“我必須跟著你。”

“為啥？”

何用想了會兒卻想不到合理的解釋，只又重復了兩遍：“我必須跟著你。我必須跟著你。”

沈小發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何用，你到底是個什么？”

何用又想了會兒，仍是給不了答案，顯得有些著急。

沈小發看著他一副像是快要宕機得樣子，忙說：“好了，好了。你跟著吧，正好有人給我洗衣服。”

沈小發又看了趙予獨一眼。趙予獨立刻意會，道：“你盡量晚上做事，無論你在哪里，入了夜我都會出現在你身邊。”

子系村位于西南邊陲的山林里，很是難找。沈小發又把那輛吉普車給借了來，拿著他爺爺留下的地圖上了路。一路上沈小發不知道開錯了多少回，半夜才終于開進了離子系村最近的小鎮。進子系村的路全是山路，車子根本開不進去，再加上已經夜深，沈小發于是決定先在鎮上唯一的招待所住一晚，第二天再進村。

小鎮上的招待所不過是一個簡陋的小平房。這個小鎮平時沒什么外人來，招待所和擺設沒什么區別，但居然還給安排了個管理員。

管理員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光頭，身材十分魁梧，胳膊上還有一團不清不楚的紋身，看上去不太好惹的樣子。

“你們干什么來的？我們這地方可沒有人來旅游。”老頭掃了一眼沈小發的身份證就又給扔了回去。

“我們準備去子系村。”

“子系村？干什么？人口普查？”

“對。”沈小發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老頭壞笑了一下，說：“上一個去人口普查的到現在還沒出來呢。你得罪了什么人把你派到這里來？他們那村子有什么可查的？再過幾年就沒人咯。”

“再過幾年就沒人了是什么意思？”

“他們那兒的人都生不出孩子的。”

聽到這個消息，沈小發并不驚訝。當時他能把孫元生和子系村聯系到一起，正是做了這樣的猜測。

“為什么？”

“為什么？鬼知道為什么？也許是他們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吧。三十年前他們那兒突然下了場大雪，然后就全都生不了了。你說我們這是什么地方啊，幾百年都不會下一場雪，有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雪。那場雪也是奇怪，就下在他們村，就那么大的地方，全白了。”

說話間老頭已將沈小發和何用領到了他們房間，也是這間招待所里唯一的客房，其他的房間早就給老頭做了別的用處。

一入夜趙予獨果然就出現了。沈小發十分好奇，問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問完之后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多此一舉，趙“神仙”當然是跟他們這些個凡人不同的，于是搖了搖手，又說：“算了算了，你別解釋了，估計你解釋了我也聽不懂。”

趙予獨笑了笑，說：“我也沒打算跟你解釋。我來的時候已經探過那個村子了，里面確實有些古怪。”

“怎么個古怪法？”

“我只在半空中粗略地看了看，別的看不出來，但那個村里肯定有從那邊過來的東西。”

“那邊過來的東西？所以你把他們都殺了？”沈小發瞇著眼睛問。

趙予獨對沈小發的問法有些不滿，皺了皺眉說：“不是沖著你來的我都不管，再說了……“

“再說什么。“

“沒什么。你明天如果想看清楚，最好戴上琉晶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