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春雨,在今天難得放晴了,昊陽透過云層,射出道道光芒,潑灑在都天峰上。
百丈大殿,佇立其間,琉璃瓦折射著璀璨的金光,人處在在薄霧中,偶爾還能看見彩虹的跡象。四根擎天楠木上,五爪游龍栩栩如生,片片了金鱗在昊陽的照耀中熠熠生輝,仿若賜予了神性,即將于沉眠中蘇醒,破空而出,威懾九州十地。
和煦的微風中,此時還帶著些雨后的潮氣,方涼站在游龍柱下,仰頭看著那一塊鱗片就接近他身高的金龍,伸手按在鱗片上,隱隱間耳邊傳來一聲悠遠的龍吟。
他心中稱奇,半月前,這殿堂才因陳玄子與姜景一掌倒了大半,不想這么快就恢復如初了,仙家手段果不是他這小修士可以度量的。
方涼默念口訣,玄天殿上紋路復蘇,緩緩開啟,殿堂中,此時除卻一座丹爐外空無一物,連上次用來裝美人蚌的玻璃缸都不見了。
方涼走近丹爐,繞著丹爐走了一圈,又輕敲爐面。
“鐺鐺鐺...”整個爐子發出悠揚清脆的聲響,聲音不大,似乎只是有點調皮地回應方涼的動作。方涼有些被逗笑了,他探頭順著爐口往里看去,里面五顏六色的光芒無序閃動著,看不清具體的情況。
“這老陳煉的什么丹,估摸著有幾十年了吧?”
方涼咂咂嘴,自打他上山開始,這丹爐就已經存在了,而且至今未停。
根據《萬丹妙法》《上元丹術法》等典籍中記載,散發五色神光,無需專人精細照料,卻需長時間培育的,常見的有元嬰期的元鈷丹,或是化神期的墟神丹。
好東西啊,可惜都不是他現在這個境界消受得起的。
方涼觀察了會,沒多大意思,就轉過殿堂,往后院走去,陳玄子的習慣很簡單,要么是在大殿裝正經,體現宗主氣度(上班?),要么就是在后院睡覺。
打坐閉關?按照陳玄子的原話,傲世天驕不需要這種凡人的修行方式。
嘖嘖,大概是一種偷懶的借口吧。
方涼如是想到。
和恢宏的玄天殿相比,后院倒是顯得簡樸得多,一片成長百年乃至千年的紫竹林中,一條鵝軟石鋪就石路歪歪曲曲地往深處而去,終點位置搭著一座精致的小竹屋,用料極其講究,顯示出主人對其很是上心。
竹屋和方涼的住所很像,或者說,方涼就是照著陳玄子小院的風格搭建的紫竹苑。
陳玄子的呼嚕聲很大,隔著老遠就能聽得見,整片竹林似乎都跟著呼嚕聲有節奏的律動著,不急不緩,抑揚頓挫,這般功力不愧是以雷法著稱的都天峰峰主。
方涼微微皺眉,倒不是因為陳玄子呼嚕聲太大了,而是他在小院前,看見了兩位跪著的熟人。
一位中年男性,看上去四十歲上下,劍眉星目,氣質成熟穩重,若俗世中一介儒生,著藍白色道袍,目視小院位置,雙手置于膝蓋上,恭恭敬敬地跪在小院前。
而在他旁邊,同樣跪著的是位二八年華的少女,著一襲素色長裙,腰間掛著一柄紫色長劍,云鬢及腰,由紫色發帶簡單地綁在背后,顯得簡潔明了。瓜子臉,肌膚晶瑩若雪,五官極為精致動人,一雙丹鳳眼尤引人注目。
看見方涼走來,少女柳眉一緊,輕咬貝齒,冷哼一聲就轉過頭去了。
中年男子倒是神色平淡,保持著跪姿不變,朝方涼拱手致意,“見過方師兄。”
方涼同樣拱手回禮,“柳師弟同好,師弟這是?”
中年男子柳岳是都天峰中名氣極大的一位修士,修行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如今已是金丹巔峰修為。
按理說方涼雖是三代弟子,但修為有限,輩分上也總是差了一點,但柳岳卻是陳玄子的記名弟子,而方涼則是親傳弟子。
這么算起,兩人同在陳玄子門下,是同門“師兄弟”,以修真界親傳弟子與記名弟子的待遇之分,方涼輩分倒是實打實地高柳岳一層了。
之前彼此碰面總有些尷尬,方涼又總是宅著看宗門典籍或寫些沒人看的小說,因此關系一直都不冷不淡的。
柳岳沉默片刻,深深地看了方涼一眼,“師弟管教不嚴,以致小女穆靈做了些錯事,卻是讓師傅師兄為難了,還望恕罪。”
帶著一絲羞辱,就要拱手拜下,他雖是金丹期,但在陳玄子眼里,金丹期和凡人都無甚區別,記名弟子在修真界更只是一份香火情罷了。作為陳玄子唯一親傳,外人不知道,難道他還不清楚方涼有多受優待嗎?
方涼卻提前一步扶住了柳岳,默默地搖了搖頭,通過陳玄子的消息,和柳岳的話,他大致也猜到了原因,劇本的事,怕是和柳穆靈脫不了關系了。
劇本這事,往大了說,污蔑宗主親傳弟子舞弊(劇本是有,但方涼畢竟也沒參與),有損宗主聲威,有預謀地引導宗門弟子鬧事,后果就極其嚴重了,論判宗罪,立地伏誅都夠了。
往小了說,高層都找人頂缸,默認這事已經過了,不再追究也可以,最終的處理力度,還得看宗主的意思。
能令柳岳堂堂一金丹真人,紆尊降貴地求饒,看來事態頗為嚴重。
跪在一旁的柳穆靈一把推開方涼,緊緊地抱著柳岳,有些哽咽地說道:“爹,你這干嘛呀,事情是我泄露的,消息也是我讓人散布的,都是我的錯,憑什么要你去道歉啊!憑什么總要你委屈!咱們回家好嗎?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問,什么懲罰女兒也都接下了。”
方涼疑惑,不知道柳穆靈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和柳穆靈并不熟,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值得她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柳師弟,大可不必如此。我并非睚眥必報之人,之前日子宗內的風言風語也未曾中傷于我,只是仍舊心中困惑,不知道這些年來,到底哪里得罪了令愛,以至于她如此痛恨我,會在幕后主使這一切。”
“沒有為什么!”柳穆靈眨著微微泛紅的眼,“就單純討厭你這個人還不夠么,給我滾開,不用在這里惺惺作態了。”
方涼看了一眼柳穆靈,沒有答話,和一個失去理智的人爭辯是愚蠢的,他面向柳岳,等著答案。
半晌,柳岳嘆了口氣,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