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宸如往郊外走去,那一大片向日葵的地方,普照著陽光,暖洋洋的。
“妹妹……”澧宸如蹲下身子道:“我來看你了,”他伸手拔了拔長的不好的草,可他卻沒能在哭出來。
憶起那年
【書房
一家四口,看見宸煙正在讀卷,南宮如煙坐在她身邊教,澧宸如心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適,一種安詳。
見父皇來了,她抬頭,稚嫩清澈的眼眸閃著些許光亮,糯軟的小手向澧遐揮了揮,道:“父皇~”
澧遐括弧一笑,說不盡的溫柔。
“父皇,我很乖哦!”
“哦?是嗎?那和父皇說說,今天煙兒都讀了些什么呀?”
澧遐坐下,抱起宸如到自己的懷里。
“讀了《史記》呢。”宸煙歪頭,可愛極了,像極了南宮如煙年少的模樣。“我喜歡項羽將軍。”
“為什么呢?”澧遐看著她反問。
“因為他重情重義,”
澧遐笑了笑沒說話,轉頭問宸如道:“你呢?”
“我喜歡,曹操。”
“青梅煮酒論英雄。”
南宮如煙卻道:“我倒是喜歡明朝呢,許之以本朝公主永不外嫁。”】
澧遐笑,看著屋內三人,雖然什么都沒說,但他卻什么都做了。
“許卿一生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澧宸如道:“好重的承諾啊,可父皇卻在沒有他的公主了,煙兒啊,為什么會保我呢?”
他手微微顫抖撫上她的墓碑道:“可知我一生的痛苦嗎?為什么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
突然墳墓懂了一下,澧宸如又驚又喜,卻看見一個小女孩渾身臟兮兮。
澧宸如看著他,她也看著澧宸如。
“呃,”女孩道:“是你?”
“你是?”
“唐記賣板栗的那個小女孩,你還記得我嗎?”
澧宸如沉默了一會,想起來是那日她給他送的刀,于是點了點頭道:“記得。”
女孩笑了笑沒說話,“那我走了,”
澧宸如看著這墳前每日的鮮花和這新鮮的糖炒栗子,沉默了一下道:“那個,你可不可以……”
“什么?”女孩問。
“每日都來這里,就當替我,陪她一會。”澧宸如抬手拽下自己的玉佩和一把寶劍道:“當年姑娘送我一把刀,現在我回姑娘一把劍。”
“好,我會來的。”
“那就一言為定了。”
二人笑了笑,背道而馳。
一年,兩年,朝朝暮暮,可誰也不知道,那日余光微好,那個時候捧著鮮花,懷揣著唐朝栗子的那個女孩,卻死在了路上,但這也是后話了。
頃昭十三年
長安的民間,突然貼出告示,說是當今太子病重,需要蠱醫救治,各界人才蜂擁而至,皆無功而返。
“太子怎么會突然得病呢?”
“哎,當今圣上就這一個獨苗啊,這后繼無人可怎么?”
“不是說郭家那女子之前產下一子么?”
“那有什么用?不得圣寵啊,話說這孩子還是當年那女子是用什么下作手段生下來的,哎!都不知道呢?”
“害,怎么說也是一代皇子,人家活的再不好,也比我們好,還輪得到我們在這談頭論足?”三人笑了笑,三三兩兩笑著走開。
一位女子帶著斗笠,見人群都散開,盯著皇榜,最后一把揭下皇榜,對侍衛道:“帶我入宮。”
澧遐站在皇宮高處,看著那么身影匆匆而來,一身灰色的袍子,帶著斗笠,看著倒像個道士,但他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南宮如煙。
澧遐頓步,澧宸如走了進來,俯身一拜道:“父皇。”
他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父皇,除了在朝堂上見過以外,其他時候,他在書房,而他就在書堂。
澧遐回神,道:“去吧,你的母后來了。”
二人看著宸如跑遠的身影。
明尹道:“陛下還真是狡詐啊。”
“朕,只是想讓她回來看看,她放不下孩子,解解她的骨肉分離的相思,讓他們見見面。”
澧遐不會說,是今天早朝一位大臣說了一句話里的一個詞,讓他再度想起了他日日念著的愛妻。
那個詞,不是什么浪漫的詞,但就是這樣一個詞,才會出現在那個古靈精怪丫頭的身上,那個詞,叫狼狽為奸。
明尹搖了搖頭,會然一笑道:“人們,都喜歡把愿望寄托于孩子們去實現,因為……拉不下臉面。”
“這,不是最好的辦法嗎?”澧遐盯了一會,轉身走向書臺。
偏殿
“母后。”澧宸如站在簾子后面,聲線清冷沙啞卻也帶著幾分笑意和喜悅。
“……”南宮如煙緩緩向前,手底止不住的發顫,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他道:“宸如……你高燒退了么?”
澧宸如低了頭道:“對不起母后,我騙你的,我只是想看看你,也想讓和父皇看看你,畢竟他太苦了。”
南宮如煙只能把他摟緊,卻不知如何是好,隨著孩子一起哭。
“睡吧,該午休了。”南宮如煙放緩了聲音,沒有怪他的欺騙。
澧宸如的眼角泛紅,困意來襲卻還是搖了搖頭道:“若是一閉眼,就都沒有了。”
“睡吧,這次……”南宮如煙緩聲道:“母后哄你睡覺,會去見父皇一面的,安心睡吧,我的寶貝。”她低頭,輕輕吻了吻宸如的額頭,是滿目淚水。
夜盛晚初,南宮如煙才踏出偏殿,這御花園的花兒總是開的如此好,一覽無余,一年四季各色的花,今年四季各色的人。
她回頭,發現身后一個人,是她的少年郎,又焉知還是她的少年郎。
“花開花謝花滿天,良辰美景奈何天。”南宮如煙笑笑,卻滄桑了很多,對他俯身一拜道:“草民參見皇上。”
“……”
澧遐沉默了,目光深邃卻又幽遠,隨即他還是笑了道:“如煙,我這一次不是來留你的,你喜歡自由,我便還你自由。因為我知道在這云波詭譎的風中,只會消磨我們彼此的耐心。”
隨即,他看著這滿目花草卻悲涼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南宮如煙道:“這世上確實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你更懂我了。情愛困了我們一生,而我這次在宮外游歷,孤身打馬,看過春夏蟬鳴,秋荷夏雨,冬賞雪花,竟恍若前生,就像是在橋索之上做了一場夢。
夢里的我們都太累了,江湖心,江湖夢粉碎了。皓月當空馬嘶歡,秋泥鎖骨君不言。看山生霧苦悟禪,春花溢芳自因緣。”
“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是啊。”南宮如煙點頭,又勸道:“可陛下掌中權變不可棄。”
“誰負責任在肩,才知情早羨,心只在嫣。”澧遐低眸道。
這首《不負相思》本是南宮如煙所作,而后半句是愿策馬向天涯不羨仙,從此只為君仗劍,與君共生歡。
不過南宮如煙這次沒有接,卻換了南宮如煙俯身一拜,“陛下珍重,草民告退。”
澧遐站定,看著她打馬而過,心頭唏噓明尹道:“陛下!”
澧遐笑了笑道:“若是你,也會與我做一樣的選擇的。”
他再沒有多說,向屋內走去。
屋外燕子攀飛,而這一別,竟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