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一過，孫楊俊酒氣上涌，開始有些神志不清，不但說話云里霧里、不知所云，行為也開始乖張起來。

一會大拍桌子，怒斥那孫大寶不是個東西，一會有痛哭流涕，跪在趙翰林面前，祈求他下月多給點工錢。

顯然這是求錯人了。

趙翰林也是人才，孫楊俊敢要，他就敢給。

趁著酒勁直接將袖子里的一貫銅錢抽了出來，硬要塞到孫楊俊手里。

“收…收下…你跟嫂子…結婚，要…要用錢。”

二人三推三讓，孫楊俊最終迷迷瞪瞪地收了。

可問題是，這哥四個都是光棍，哪來的嫂子？

“我…我去…叫嫂子來陪…陪你們喝！”說著，孫楊俊就開始往外走。

“帶…帶盤…花生米。”

蕭遠心中有數，時辰已近，自己便跟了出去。

他剛一出屋，吳元才霎時一個激愣，酒意竟解了三分。

孫楊俊晃晃悠悠地走上了碼頭，嘴里一會唱起小曲，一會污言穢語的，聽得蕭遠直搖頭。

到了岸邊，孫楊俊解下褲繩，就要放水。

蕭遠可不好這口，將頭別了過去。

然而，就在他扭頭的檔口，撲通一聲，孫楊俊栽進了水里！

蕭遠四處張望，并沒有發現江倀的蹤影，一時心頭滿是猶疑。

自己想多了？

他真是自己失足淹死的？

“救…救命！”剛一落入水中，江水一激，孫楊俊瞬間清醒。

干碼頭挑夫這一行當，除了要肩背有力，水性自也不缺。

況且這徽州府本就江南水鄉，誰要不會游泳，見面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問句吃了沒。

孫楊俊三十來歲，四肢有力、水性極佳，他邊呼救命，邊扒住岸邊青石，就要爬上岸。

突然，一股大力拽住他的雙腿將他往水里拖。

“來了！”

化身黑無常，蕭遠有了陰陽眼的能力，能看見天地命三魂不說，飛頭蠻、江倀這樣的鬼怪也逃不了他的雙眼。

他飄在水面，冷哼一聲：“還不速速住手！”

然而，水中那身著碧綠長袍、面容如花的江倀根本不為所動。

蕭遠有些不解，傳聞倀鬼專“求替身”，有人替它而死，自己便能解脫。

虎倀也好、江倀也好都是如此。

可眼前的江倀明明就是前幾日作惡的那只，怎會替而不換？死而不休？

若是孫楊俊自己失足淹死倒也罷了，該他的命數已盡，下了陰司，判他是過六道還是入地獄，那全憑個人毀譽。

可本來能活，硬生生被江倀索命，蕭遠怎么能看得下去？

他鉆入水中，靈體絲毫無礙。

江倀見黑無常接近，竟也不怕，臉上露出嫵媚的笑容，想要與其相擁，甚至與之媾和。

先不談鬼與鬼之前，有沒有繁衍一說。寧采臣與聶小倩似乎并沒有愛情的結晶。

這江倀真不把他放在眼里？好歹自己也是陰司無常，哪怕是臨時工，也有著陰職。

她一惡鬼，居然見而不避？

眼瞅著孫楊俊連嗆了七八口水，四肢撲騰地也愈發無力，蕭遠便知不能再耽擱了！

他立即從袖口掏出卦盤獎的驅鬼符，直接拍在了江倀的臉上。

驅鬼符上身，對方瞬間被定。

孫楊俊感覺沒了拖曳，四肢拼命的往水面劃，頭剛一出水，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劫后余生的他，還來不及慶幸，手腳并用，飛速爬上了岸。

直到腳踏實地，這才癱倒在地。

活著真好……

江倀這邊，軀體已經開始汽化，它的眼中充滿了恐懼，想要掙扎，可動彈不得。

蕭遠就這樣看著一只鬼從虛化、到透明、再到消失。

這是他第一次驅鬼，那種感覺無以言表。

孫楊俊得救，那今夜霧源縣的死人也就成了三人。

蕭遠收了驅鬼符，不再停留。

他準備乘著還有些時辰，去趟城郊墳地，抓緊補一補修行進度。

危機四伏的大梁國，唯有實力才能得以自保。

然而，就在他飄上岸的時候，又是撲通一聲，孫楊俊再次落水！

不知何時孫大寶已然來到碼頭。

他想要掙扎往上爬，可孫大寶死死地按著他的腦袋！

本就無力的孫楊俊，撲騰了沒兩下，就徹底失去了動靜。

又過了一會，他的尸體浮了上來。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

孫楊俊到底是該死在江倀手中，還是孫大寶手中？

蕭遠嘆了口氣，先看看他倆的恩怨再說吧！

【照見無常，萬事皆空】

走馬燈亮起，竟是些污穢不堪的場景。

蕭遠作為這幫人昔日的工友，自忖了解一二，所以剛剛才以為屋里的那四個都是光棍。

不過，要說光棍也不假。

可這孫楊俊偏偏勾搭上了孫大寶的老婆。

也不怪對方泄憤殺人了。

【命魂含欲，紋銀百兩】

“孫哥，話幫你套出來了。”趙翰林不知何時來到了王大富身后，顯然今日之事二人策劃許久。

“瑪德！這對狗男女！竟然給老子戴綠帽！”孫大寶雙眼赤紅、青筋暴出，模樣甚是可怖。

趙翰林從岸邊取過一張撈網，將孫楊俊的尸體拽了上來。

“報官吧。”孫大寶冷聲道。

“報…報官？王哥…你…”趙翰林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怎的？不行？江倀索命！與我等何干！”

蕭遠今夜連看兩出殺人栽贓的戲碼。

前者偽裝成自殺，后者推脫給惡鬼。

不過倒也蹊蹺，自己若不出手，孫楊俊還真是會死在江倀手中。

這算什么？

江倀死了還要背個鍋？

“我害怕鬼，但鬼未傷我分毫，我不害怕人，但人卻把我傷的遍體鱗傷……”

蕭遠哼著夜曲，一路飄到了城郊墳地。

在那又修行了兩個時辰，這才回到城隍廟。

今夜收獲不大，僅僅一個轉運娃娃，但見識倒是長了不少。

有多少人死的不明不白？

最后只能下到陰司，去討一個說法？

天色漸明，公雞報曉。

辰時一過，城隍廟再次熱鬧起來。

香客盈門，人聲鼎沸。

蕭家莊的村長領著蕭長者前來，不知是來告罪、還是還愿。

蕭遠踏出廟門，準備上街尋幾個家丁、廚子。

好照顧他的起居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