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英雄碑擋了財路,傅夢新礙了人眼
- 擎夢人
- 北堂澤萱
- 3481字
- 2021-07-21 18:00:00
第71回:英雄碑擋了財路,傅夢新礙了人眼
我沒想到,我不經意的一句話,竟然打擊到了傅金陵這個將近百歲的老人。
見我說話沒把握,傅金陵看著兒子傅夢新,又問:“夢新,出書這么難嗎?”傅夢新感覺到很為難,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扶住爸爸,說:“爸爸,我會盡力的。”
傅金陵眼神呆滯,看看我,又看看兒子傅夢新,喊道:“夢兒。”殘夢蹣跚著出來,問:“金陵你怎么了?”
傅金陵敲了兩下拐棍,一字一句說:“咱倆去看看兄弟姐妹。”
傅夢新馬上明白了爸爸所說的兄弟姐妹就是他在故事里反復說的那些人:丁小姑娘、如玉、宛兒、阿玉、殘荷。
傅夢新叫了一聲“爸”,對媽說:“媽媽,你和爸爸不是剛去過嗎?”傅金陵不滿意了,又敲起拐棍來,說:“什么剛去過,大半年沒去過啦!”
傅夢新還是想說服媽媽:“媽媽,你和爸爸都老了……”這卻正好成了傅金陵要去的理由:“我和你媽都老了,寫的書也難出版,跟她們聚一次少一次啦。”
傅夢新急眼了,罵起爸爸來:“爸爸你真是,越老越風流!都老幾十歲了還忘不了你那些情人!”傅金陵氣得腿打顫,用拐棍指著自己兒子,也罵道:“傅夢新你這龜兒子,有這樣說自己爸爸的嗎?”
我見情況不對,拉了傅夢新,勸他:“你爸爸要去,你就帶他去好了。”傅夢新被我一拉,一副比竇娥還冤的表情:“你是不知道,我爸立的英雄碑被人毀啦!”我聽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傅金陵卻聽出了什么名堂的樣子,問:“夢新你說什么?英雄碑怎么啦?”傅夢新轉身,對爸爸說:“爸爸沒什么,我說那英雄碑都沒人稀罕看啦!”
話一出,傅金陵罵兒子:“朽木不可雕也!”
傅夢新見爸爸還是要去,還要拉上媽媽,只好撒謊說:“爸,今天我還有事,過幾天我抽個空,開車帶你們去。”傅金陵聽了,才消停下來,柱著拐杖,跟殘夢坐一起去,又回憶起往事來了。
傅夢新拉了我,到他爸爸的書房里,跟我說起了英雄碑被毀的事情,他的口氣有些沉重:
“說起來,那開發商的兒子跟我還曾經是同學,我們一起讀的漢語言文學,只是他一直受他父親的影響,對漢語言文學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城市規劃。”
傅夢新回憶著,不無感嘆:“小江一畢業,就搞上了城市規劃,可是你說他要規劃什么,他規劃的是一個游樂場,錢自然不用擔心,有他那個財大氣粗的老爹。可是,他規劃的片區,就是我父親立英雄碑那一帶,我得知以后,去找到了他,沒想他是那種世故圓滑的人,說謊可以面不改色。你知道嗎?小江答應我了的,說可以讓開我父親立英雄碑那里,反正幾塊碑也占不了多大地兒,可是有一天他主動提了酒找上我,跟我道歉說,他手下弟兄不懂事,開了挖機把我爸立的英雄碑掘了,他還安慰上了我,說反正都過去了的,過去的就讓他過去,還不如多賺點錢來得更實在,說還可以讓我參股。”
傅夢新越說越沉重:“我那老同學就一財迷,就覺得我爸說的那些英雄擋了他的財路。我跟他后來就沒再來往,但是你說,我還能怎么辦呢?”
我聽傅夢新說著,也越來越沉重,只好安慰傅夢新:“英雄在我們心中,這就夠了。”傅夢新還是不放心,說:“可對我爸媽來說,他立的英雄碑可能是他們唯一的念想。”我繼續安慰傅夢新:“你爸不是寫了書嗎?他還有作品。”
沒想到傅夢新對這個問題更加專業:“一個作品在還沒出版之前,都不能叫作品,只能是稿子,也就能自娛自樂而已。”
我問傅夢新:“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傅夢新從衣兜里掏出一張名片,原來傅夢新是出版社的編輯。
傅夢新說:“你喜歡文學,我明天帶你去出版社,了解了解出版的流程,對你以后的發展也許會有幫助。”
我答應了傅夢新,決定跟他去出版社走走,傅夢新也讓我幫著他,幫他一起說服他爸媽不要去英雄碑那里。
晚上,傅金陵進了書房,見兒子和我都在,就問你們談什么,我說:“傅老,您的作品如果真要出版,得先把敏感詞語都替換了,這樣才能出版。”
傅夢新趕忙接上話:“爸,現在出版作品不僅僅只是印成書這么簡單,還可以有其他渠道,比如可以上電子平臺,在電子平臺上讀者更加方便閱讀,但是也要注意敏感詞,作家要傳播的是積極的美好的。”
傅金陵聽著,問:“什么樣的詞語是敏感詞?”傅夢新耐心解釋說:“比如強奸,爸你寫南京大屠殺,這樣的敏感詞肯定不少,得改。”傅金陵有些不明白:“日本人能干,我寫都不能寫?”我幫忙解釋:“不是不能寫,而是敏感的地方我們得把握好分寸。”傅夢新在出版社工作,更加敏感,提醒父親:“爸,實話跟你說,字和字沒有敏感詞,連綴起來有敏感也是不行的,在網上自動識別就被屏蔽了。”
傅金陵想不到出版作品還這么麻煩,就說:“那這個夢新你比較懂,我的作品就交給你,幫我把敏感的地方都換了。”傅夢新推脫說:“爸我哪有那么多時間,我改的時候你得跟著。”我馬上補充一句:“傅老,您有您的表達風格,您的兒子也是不能代替的,要替換敏感的地方那沒辦法,但盡量尊重您的表達習慣,我覺得您經歷過的歷史,那種特有的表達是別人代替不了的。”
我說的是實話,但也是為了幫助傅夢新將父親留住,不要讓他想著去英雄碑那里,這下好了,傅金陵要去看兄弟姐妹了,他兒子就可以說要出版作品,得趕緊替換您作品中的敏感詞呢。
傅金陵答應了,我們卻都有點擔心這樣下去,傅金陵身體會吃不消。
第二天,我跟傅夢新到了出版社。
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果然沒錯,傅夢新見主編在,就拉了主編在一邊,也使眼神讓我跟著,意思是讓我學著點。
我跟上,見傅夢新已經和主編坐在了竹椅上,面前的茶幾上泡上了茶,見我站著沒動,傅夢新說:“來喝茶。”隨即跟主編介紹我,我也知道了,這位主編姓梁,傅夢新叫他梁大哥。
梁主編剛泯一口茶,傅夢新就說:“梁大哥,出版社最近有沒有策劃出版新書?”梁主編皺起了眉:“小傅你知道的,出版社前幾次策劃的書在市場上運營并不樂觀,新人的作品我們宣傳起來吃勁,著名作家的吧?像我們一般出版社,人家還不怎么甩煙子……”
傅夢新有新想法:“梁大哥,今年是抗戰勝利七十周年,抗戰方面的作品說不定有銷路。”梁主編兩手攤開來,很無奈:“我們不是沒有這方面的想法,但是這方面有質量的稿件不多,總不能出版抗日神劇那種小說吧。”
傅夢新不打算放棄:“后年,2017年是南京大屠殺八十周年,這個可以策劃策劃,也弄一個系列。”我知道傅夢新實際上是想說動梁主編,然后自己父親的書也可以順勢就出版了。
梁主編沒這個打算:“小傅你怎么工作這么幾年,怎么這點常識也沒有,你說的題材比較小眾,書出版后打不開銷路,這方面題材出版書籍,我們還要不要活?”
傅夢新被教訓,心里有些不舒服,說話也意猶未盡:“梁大哥你注意到沒有,最近幾年不斷有報道說,南京大屠殺的幸存者在一個一個去世……”
梁主編打斷他,還是攤著手:“這個不在我們的考慮范圍。而且小傅,你不是不知道,現在人是全民娛樂,對書已經沒多少興趣,你出版這樣的作品,誰看,啊?”
傅夢新覺得出版人身上有一種使命,就不滿了,說:“那難道我們就讓這樣的歷史被人遺忘?我們出版社有沒有一種使命,讓他們的作品流傳后世?”
跟上司說話忌諱使用反問句,傅夢新的正直讓他更加難堪了,梁主編說:“小傅,你別忘了,現在我們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太冷門的題材,沒有銷路,你說的題材,要了解歷史的人才感興趣,我們要的是有市場的作品,市場你明白嗎?”
傅夢新無言以對,不想呆下去了,拉了我,離開了出版社,可以說他是摔門而出。
出了出版社,我替傅夢新擔心起來:“夢新你今天太沖動了。”
傅夢新又是一副被我冤枉了的表情,說:“你喜歡文學,你覺得文學什么最重要?”我想了想,說:“情懷……”傅夢新打斷了我的話:“這不就得了……出版社不敢碰冷門題材……我倆在這講情懷有什么用?”
傅夢新擔心的是自己父母,自言自語:“可是我爸我媽……他們的書……”
我也找不到說的了。
回到傅金陵家,我才發現,真正難應付的是傅金陵劉殘夢這老倆夫妻。
傅金陵一個老眼昏花的老人,在書房里,讓自己老伴劉殘夢坐到了電腦旁。
劉殘夢一句一句念著,傅金陵一句一句聽著,不時停下來討論,他們自己在找我們說的敏感詞呢。
見我和傅夢新回來了,傅金陵很激動:“夢新,你們去出版社回來了?出書的事情有眉目沒?”
傅夢新不能打擊自己父母,就說起了謊:“我跟主編提了。”話沒有說下去,我聽著,懂得了傅夢新的苦衷,現在,對這一對老夫妻來說,護《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沒護住,好不容易寫出一部書稿來,千萬不能再跟他們提自己兒子在出版社跟主編鬧僵的事情。
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我說:“傅老先生,出書這事得慢慢來,要一個一個程序走,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
傅金陵和劉殘夢都善解人意地看著我和他們的兒子傅夢新,我看著兩位老人,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英雄碑被毀,傅夢新跟出版社的主編鬧僵了,傅金陵要出版書還八字沒一撇。
預知后面如何,請看下回繼續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