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文二公子念過這首詩。她也喜歡這首詩，便暗暗記下了。

“留得枯荷聽雨聲？”秦九公子轉過頭，四處尋找，樹后的女子梳著雙丫鬟已經跑的沒有影子了。

秦九公子嘴角微微珉成一條線，放下手里的飛鏢。

他依稀記得兒時母親說起和父親的相識是在一艘船上，母親說，“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船上的那些日子是她這輩子最好的時光。

父親南下的船走了五個月，從明媚春日到炎炎夏日，那是母親和父親最好的日子。她是柔婉歌女，他只是富貴公子。原沒有秦府這些腌臜瑣碎事，那樣的日子如詩如畫般靜好。

母親隨父親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秋日了，所以母親格外不喜歡枯荷，總覺得是衰敗的模樣。因有了身孕，父親帶她回了秦家。

有時候他總想，如果不是有了自己，母親也不必困在秦家這個籠子里！更不會在今年春日里死在郊外梅園里！

這是第一個跟他說枯荷的好的人，“留的枯荷聽雨聲？”

他心中又喃喃念叨一遍。

秦九公子冷笑起來，不禁想起那個瘦弱溫柔纖細的母親靠在窗子邊聽著細細如絲的綿綿如愁雨，盼著他的夫君。

可母親不過是像父親無數個小妾一樣，被帶回來，被遺忘。

只是又不一樣，因為母親有他，他在陛下面前得了臉，所以秦家的人才不至于輕賤了母親。

秦九公子一時心煩，將手指間的飛鏢扔在地上，只道，“留著吧！”

是荷葉，也是人。

玉蘭正請了三夫人來，三夫人正要開口勸，秦九公子卻帶著浩浩蕩蕩的一群護衛散去了。

只剩下個梅香留在原地哭哭啼啼的。

三夫人握著手帕嘆了聲，也心疼這孩子無辜，只道，“你日后便叫香兒吧。去伺候七小姐吧！”

七小姐是她的庶女，雖是個刁鉆任性的，但遠不至于像九公子這般動不動就殺人。

梅香用力磕了幾個頭，“多謝太太。”

她方才在池塘里背對著九公子，卻清晰的聽見少女朗朗的聲音，“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也是這句詩讓九公子留下她的性命，池塘邊只有八公子和九公子的院子，在這里當值的姊妹她是再熟悉不過的，方才念這首詩的女子不是這兒的。

玉蘭對三夫人道，“您應該聽說了樂游先生來了。”

三夫人點頭，“正是。是誰有那么大的能耐請來的？”

玉蘭道，“我聽管事說，是朱公子和文二公子有交情，今日是文二公子的婢女帶著樂游先生來的。”

原來方才念詩的是文二公子的婢女啊，梅香暗暗記下了救命恩人。她故意經過八公子院子，遠遠看了一眼少女。只聽樂游先生先生喚那少女，“珍珠。”

梅香隔著水畔，屈膝行了一禮。

三夫人趕到荷香院，見著樂游先生已經出來了，正交代丫鬟，“我吩咐的藥浴讓你家公子日日泡著。還有這煎藥的火候要時刻把關。務必要仔細些！”

三夫人沒想到樂游先生這么快就出來了。

但她聽樂游先生說的很清楚，“這湯藥早晚各一遍，服用十日便可。”

十日？當真能治好他兒子的病？

那么多的大夫來看過，都束手無策。

三夫人十分疑惑，但對方是名滿天下的樂游先生，聽說他手里還有一塊先帝御賜的免死金牌。三夫人客氣的讓人送了銀子，又命管事親自送樂游先生出去。

朱公子得知樂游先生來了，也趕來過來。因為刁蠻任性的七小姐，他原本以為和文二公子連朋友也做不成，沒想到文二公子請來了樂游先生，還說幫忙請人是因為他的交情呢！

朱公子心想，看來義父說的對，文二公子是可以交的朋友。

朱公子笑呵呵的送樂游先生出去，這個他請了半年的了老者，日日去拜訪的老者，終于來了秦府。

如果樂游先生真的治好了八公子，那么秦貴妃自然高興，秦貴妃高興，義父也就高興。

朱公子心花怒放，以至于連今日女裝打扮的珍珠也沒有瞧見。恭敬的送了樂游先生出去，又親自送上一匣子金元寶。

樂游先生看病從不收取任何，但既然是秦家給的，那就一定要。這些個金元寶拿回去開粥鋪也能救活多少吃不上飯的人。

樂游先生爽快收下了，上了馬車。

去往京城外的草堂會經過文府，樂游先生便帶了珍珠一程。

樂游先生將秦家給的金元寶扔在腳邊，又踢了一腳。

珍珠在馬車上看著來往人群，突然道，“我只是覺得跟您一樣當個神仙挺好的？”

“神仙？”樂游先生有些差異。

珍珠解釋，“民眾認為您說的都是對的，有一定的信服度，可不是神仙么？”

樂游先生鄭重道，“神仙是能預知未來的。”

預知未來？

她忽然想起什么，樂游先生做不得神仙，她卻是能做神仙的。

珍珠忽然笑起來，“我打算做個神仙。”

樂游先生沒明白小姑娘的話，也沒有多想。

珍珠又問起樂游先生道，“您見多識廣，可知道科舉舞弊都有什么法子？”

樂游先生吃驚的看著她，“你要知道這做什么？”

珍珠認真的道，“如果有人科舉舞弊，不是對其他人不公平么？我這是為了天下學子除害。”

樂游先生是見多識廣之人，回答道，“無非便是三種。賄賂考官、夾帶、再者便是代考。”

珍珠分析道，“如果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首先便可排除夾帶了，科舉范圍廣泛，夾帶并不是明智之舉。也不一定能保證一定能中選。”

珍珠思考道，“那么就是賄賂考官和代考了。”

會是哪一種呢？

樂游先生道，“今年的主考官是翰林院大學士殷德中，副考官卻有三位，分別是羅方良、王功成和關華。”

“想不到先生對科舉這般了解。”珍珠道。

“選拔人才關乎國家興亡矣。”樂游先生捋著胡子道。他當然關心國事，若是不關心國事，大可做一輩子鄉野村夫。

是啊，所以更加不能讓人蒙混過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