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一片連綿高深的草地,嵇宣不由的想起了一樁往事,那時他剛做守山人,第一次遇險就是在一片深草地旁。
當時潛伏草地中攻擊嵇宣的是一頭剛開始異變的狼屬生物,不過所幸與嵇宣同行的柯老叔是個曾經在全球統一戰爭時期上過一線的退伍軍人,一手長劍使得出神入化,疾風亂影,對付那種剛剛異變的生物是綽綽有余的,數個回合就搏殺了那頭狼屬生物。
也因為那一次柯老叔的出手,讓嵇宣的心里對軍人產生了一定的向往與尊崇。
而且柯老叔曾經對嵇宣說過一句話:軍人的無畏是因為背后有著萬家燈火需要守護。
這句話,嵇宣一直深深的記在心里,他從心里折服于軍人的這種高尚品德,也曾希冀自己有朝一日,能夠成為他們那種人。
嵇宣看著眼前的這片草地,繁密且高,一眼看不見盡頭,不知綿延出去了多少公里。
如果進入其中,就只能看見脖子與頭了,到時候不說前進困難,只怕連規避危險與辨別方向都是個不小的麻煩,而且十之八九會迷路。
不過好在嵇宣以前跟著老人們來過這里,對這片茫茫草地還算熟悉,而且即使這里野草茂盛,他也有辦法判斷方向。
畢竟若是沒點壓箱底的本事,嵇宣也做不了守山人,畢竟以前的爐山異變生物是少,但不代表沒有。
而且老一輩守山人帶著嵇宣時,嵇宣還是跟他們學了不少技能的。
抬頭看看天空,嵇宣稍作思量,去到毗鄰深草地的低矮樹旁,隨手折下一根樹枝,然后他找了處陽光最充盈的區域,將其筆直的插入地面,之后退到一旁,靜靜的觀察著樹枝倒影的方向。
這門技能是退伍軍人柯老叔教給嵇宣的,最大的作用就是判斷方向,若是上午,木棍的倒影指向的就是西北方,若是下午,倒影指向的則是東北方。
而此時臨近日中約莫還有一段時間,所以倒影指向的是西北,依靠這一方法,嵇宣輕松的就找到了自己前進的方向。
其實除了這一方法,柯老叔還教給了嵇宣很多辨別方向的技能,比如看樹葉的長勢狀態,看巖石的表面,看北極星等。
當上一輩守山人陸陸續續離開崗位,搬離爐山后,這些嵇宣從他們手中,話語中學來的技能,不知幫助了他多少次。
其實在爐山未異變之前,嵇宣獨自守山的三年時光里,他巡山過后,常會爬上房后的山頂,或登高所巡之山,到山頂后,天色或正值暮色千山,或正值晨曦霧浪,又或是雨后初霽。
少年會雙手抱膝,任由著微風吹拂他的臉龐,撩動他的碎發,他只是安安靜靜,目光清澈,嘴角溫柔的看著遠方,孤獨的一個人想著柯老叔他們離開后過的好嗎?自己有一天如果離開了爐山,一定要去看望他們。
年少時的許多堅定許下的稚子愿言,也許都會在之后的駁雜紅塵中,充實、溫暖與鼓勵著知苦人前進。
而在那段無人知曉的獨身歲月中,思念與自我鼓勵是少年最常出現的思緒。
因為對于嵇宣來說,跟著老人們巡山時,是他最為接近少年心性的時候,因為此后的歲月里,疲勞與苦是為生活常客。
與老人們巡山時期,無論那時節里的爐山是夏夜繁星點點,還是秋氣紅葉染山,亦或是冬日銀裝素裹,那些山水路程里的教導、訓斥、關懷與安慰,都是嵇宣的少年歲月里最美好的記憶。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此時已是日中時分,嵇宣已經在這片草地里趕路了一個多小時,沿途所見,除去野草還是野草,再不見其他。
野草地安靜的如密閉的空間,嵇宣一路行來,只聽得到自己移動的聲響,仿佛這里就是一個獨聲的枯燥世界。
“奇怪了,照理說,不該一頭異變生物都瞧不見的?”
“再是安靜,也總該見著些痕跡才對。”
嵇宣的心中一連生出數個疑問,更為真實的情緒是他的內心還有著隱隱的擔憂。
也許危險早已潛伏而來,嵇宣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他回想著從鬼臉樹區域出來后,除去遇到的黑蛇痕跡外,自己這一路走來實在太過安靜與順遂了些,一點都沒有交界地的感覺。
想到這些,嵇宣心里隱隱不安,這絕不是幸運。
嵇宣回想來路,一番審查推測后,道:“不能排除歸路也被人暗中安排了,暗中之人與異變生物,對我而言,都是有可能致命的危險,又或許,爐山又發生了更大的異變……”
其實在爐山異變生物的繁密程度,與其爐山內棲息區域等一系列爐山本土信息上,可以說,沒有人比嵇宣這個一直見證著爐山異變的守山人更為清楚。
眼下嵇宣雖然著急回家,可也不會讓情緒主導理智,在爐山這種環境內做不到理智的話,無異于是將自己主動推向危險。
遇到危險,需要冷靜。應對危險,需要理智。處置危險,需要果斷。
這句話是與嵇宣一同長大的青梅離開爐山時,后者對嵇宣說的。
別離最是愁思,那日的橘黃暮云下,青山白雪間,流水叮咚過,翠竹染白頭,少女離去時,笑顏帶淚,留了一個地址給少年,少年許諾她,他年自己離開爐山后,定會去找她,此生與她定會再見。
離別的時光很倉促,歲月前進的腳步太快,沒有留給懵懂的二人更多的時間,嵇宣有許多的話想說出口,最終哽咽后,頓了頓,只以兩字再見送離青梅。
四年以來,嵇宣從沒有忘記少女的這番叮囑,甚至只要是外出,無論是巡山或是打獵,嵇宣都是這么做的。
太陽漸漸升高,時間一分一秒的再逝去,嵇宣在這期間只短暫休憩過一會兒,其余時間一直在趕路。
至太陽掛上日中時,嵇宣估摸自己已經在草地里行走了兩個多小時,可當他跳起來眺望遠方時,草地仍是不見盡頭。
“這里一定發生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異變。”嵇宣言語肯定道。
嵇宣來過這里,也穿越過草地,他明明記著,越過這片草地是遠遠用不了兩個多小時的,因為這片草地雖然看上去無邊無際,但是實際范圍不過數公里。
而嵇宣不愧為獨自守山四年的守山人,心理素質稱得上強硬。
雖然已在不知不覺間著了道,但他并沒有自亂陣腳,而是前進的同時,擴大感知進度輔助,并且心神警惕,時刻注意著四周的一切變化,同時他迅速調整好自身狀態,積蓄著異變得來的力量,做好了隨時面對任何危險的準備。
因為眼下情況,是擺明了草地里有著不明的詭異存在。
懷著凝重的心緒,嵇宣又小心翼翼的前進了片刻后,他突然嚴陣以待的停下了腳步,并且將感知能力凝聚起來查探向前方不遠處。
因為在嵇宣的前方,傳來了一股讓人作嘔的腥味,而且這股腥味很是同血液的味道,就像在前方草叢里擱放著許多尸體。
腥味傳來時讓嵇宣瞬間神經緊繃,他精神高度集中,心里做好了面對生死危險的準備。
嵇宣深知,在這爐山中,對于任何未知的危險抱以大意,都是對自身安全的麻木粗心。
更何況俗話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而眼下自己遇到的反常,就只差異變生物沒親自跳出來表明身份了。
再者嵇宣除了身為爐山的守山人外,還是一個自幼在這山脈里跑著長大的獵人,對于環境的變化與危險,他有種近如直覺的意識。
他的這種心性敏銳就像老人在霧茫茫的天氣時分,往往看一眼云朵,或者是嘗一口鹽,就知道近日會不會下雨一樣。
而當嵇宣經過異變后,相信嵇宣無論是對于危險的預判,還是置身戰場的搏殺能力,較之以往,都可稱質變。
呼呼
就在嵇宣依舊用聽覺繼續探知前方情況時,突然的,繼血腥味后,從前方的草叢中再傳來沉重的異響。
似是某種生物的鼻息,沉重而低緩,奇似大雷轟天,讓人聽之心神震動,難以自制心血的流動。
嵇宣立即停住腳步,屏住呼吸,他用心去分辨這異響,擴大感知能力去竭力探知前方。
在他的感知中,前方有著一股難以明說的恐怖氣息,其傳出的氣息波動,如肆虐的狂風,內蘊灼熱火浪的熔爐。
面對這股強大的氣勢,嵇宣壓制著內心的顫動,時刻維持著戰斗狀態。
就在這緊張時分,嵇宣發現自己的體內異能自發的流動了起來,同時有著一股微微的氣息外散而出,呈淡淡的白色光環,散發著點點星光,似是在抗拒前方的異變生物傳來的威勢。
“這是?”嵇宣一臉不解。
就在嵇宣驚訝之際,從危險感傳來的方向,再有著一道恐怖的氣息,針對性的擴散過來。
嵇宣的感知與之剎那接觸,他心思百轉,當即明悟,自己果真是遇到了一頭異變生物,而且這頭異變生物既然能夠做到外散感知進行區域探知,只怕其實力不在那些普通的初異之獸層次。
“麻煩了!”嵇宣瞅了眼前方,低語道。
聽著前方的呼呼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重,嵇宣心知自己已經暴露,他緩緩直起腰身,腳步輕緩的向身后退去。
嵇宣知道,這次的遭遇,只怕注定了是那種狹路相逢,只是他不清楚敵人的底細,還是不要貿然行動的為好。
當下最好的方式還是想辦法拖延一下,找個機會試探一下敵人,撈個底。
在嵇宣了解的資料中,異變生物,也被人類稱為異獸,它們與人類一樣,擁有著異變進化的潛能,被人類學者稱為后天開智生物。
迄今為止,異變生物中誕生的強者數量,與人類相比,難分多寡,且這些異變生物強者都達到了開智立序的程度。
它們是人類與異變生物兩次種族大戰的幕后推手。
同時異變生物與人類一樣,在異能實力上也有著境界劃分,據政府推行的異獸錄表明,爐山內出現過的異獸最強者,其境界最高才三階,這個層次也被稱作異靈,而最低才是剛踏入異變的獸卒,其連一階異變生物都算不上。
只是在爐山發生了異變之后,嵇宣知道,爐山內的異變生物實力定然早已更新換代了,眼下的這頭狹路相逢者就是最好的證明。
“能夠外放感知,且做到勢域威懾,給人感覺如內蘊怒海,驟雨急來。”
嵇宣嘆了口氣,“這頭異變生物的實力多半絕不在三階之下,倒霉,這下麻煩了。”
多年來,豐富的生存經驗,以及嵇宣通過研讀父親留下的手稿,政府推行的異獸錄以及天官的網上公開資料庫,致使他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守山人,但對于異變生物以及其實力層次還是有著一定的判斷能力的。
而當下這頭潛藏著不明身份的異變生物,其種種表現與異獸錄上的四階異變生物實在幾無異處。
“先撤。”為了避免引起更多變故與盡快歸家,嵇宣當機立斷,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避讓。
只是事不如意,兩者感知已經相觸,嵇宣哪能容易離開?
哧,哧
野草中,異變生物方向,突然亮起兩道銀光,宛若冷箭,扯動著若流星滑落夜幕般的奪目光芒,勢無可擋的疾刺向嵇宣。
兩道銀光如游曳虛空的銀蛇,各有各的前進軌跡,一道直指嵇宣胸口,一道迅雷不及的攻打嵇宣腦門。
異變生物的這一出手,就是以速度見長的奪命殺招。
顯然,這頭異變生物靈智不低,打算先發制人,攻其不備,一擊必殺。
見此攻擊,嵇宣已經基本能斷定這頭異變生物的種屬了,因為它的存在在這爐山里都算得上特例。
雷屬,以速度見長,加之聲若悶雷,在這爐山內具備這些特征的,只能是起源于印度尼西亞的外來異獸。
“動如銀星,攻擊聲如錦帛撕裂……”嵇宣看著兩道銀光,聽著撕裂的風聲,他忍不住眉頭一皺,道:“靠,爪哇雷豪豬?”
一想到是這種異獸,繞是不會說臟話的嵇宣,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實在是這種異獸太過的難纏與不易對付。
說起爪哇雷豪豬,其實這種異變生物并不屬于爐山本土,而是外來者,其舊時代未異變時的所屬地為印度尼西亞,主要分布于爪哇島,馬都拉島,小巽他群島等地。
在舊時代的萬靈大異變時期,這一物種也隨著時代的恩澤產生了異變,雷屬豪豬只是其中的一支而已。
在嵇宣的了解中,豪豬種族曾分別于大異變時期與第二次人類與異獸的種族之戰期間,兩次遷徙來到華夏西南部。
在異獸錄與異獸公開資料庫中,都著重提到了此種異變生物,其防御,毒性與速度是它的主要倚仗手段。
刺啦刺啦
電光飛射而來,雖然爪哇雷豪豬的這一手攻擊速度不慢,但當嵇宣擴大視感,雙眸內有金光綻放,他向著電光凝神看去,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能捕捉到爪哇雷豪豬的攻擊軌跡。
在嵇宣的眼中,疾射而來的電光外表為白色夾雜紫色的能量團,內里是兩根白化的棘刺,其上如蚊蠅的符文游移不定,熠熠生輝。
在這短短數秒間,爪哇雷豪豬的攻擊已經逼近而來,兩道電光的鋒芒如熾熱的火刀,距離嵇宣不足十數米時便已然熱浪撲面,讓后者面部生疼,如置身熔爐車間。
眼見電光疾來,嵇宣迅速收起思緒,再不做任何收斂與壓制,遵循本能,全面調動體內的力量,以最大的實力來迎接這一場戰斗。
疾射而來的兩道電光直指嵇宣的胸口與腦袋,嵇宣心神敏銳,迅疾一個側身,利用視感這一手段,險而又險的避開了兩道電光棘刺的穿心一擊。
下一秒,嵇宣再驟然半弓身子,利用著電光棘刺因慣性疾馳出數米,無法立即回首再刺的片刻,完成了腿部力量的蓄力。
再電光棘刺回首再攻時,那傳來的熾熱鋒芒已經搶先一步灼破了嵇宣的背包,而嵇宣如被死壓后松開的彈簧,只見他的雙腳踢起泥土與腐草,整個人剎時便沖刺出數十米之遠,再一次險而又險的避過了殺機。
當嵇宣立足數十米外時,他回首看了一眼電光棘刺與爪哇雷豪豬隱藏的那片草叢,嵇宣明白,一味的躲避,并不能逃過今日的危機。
他必須得做出反攻,而且攻擊得緊密,最好占盡先手,如此才有希望活下去。
只是這爪哇雷豪豬也屬實不愧為開智的異變生物,就這般隱匿暗中,不露真身,只以遠程御使利器的方式攻擊嵇宣。
其是打算以這種方式消耗嵇宣。
嵇宣看著再次疾射而來的電光棘刺,他明白想要殺死對方,必須得先引誘其現身,否則一切空想。
短短數秒,嵇宣想過了很多辦法,最后他下定了決心,選取古人所傳作為壓勝手段。
是為示敵以弱,暗手后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