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花按下通話鍵，報告了地址，就那樣等著人上門。

月月一直喊在尖叫，整個人精神失常。

救護車到的時候，陳威眼睛瞪得大大的，明顯是死不瞑目。

他們檢查了一下陳威，搖了搖頭。

很快，身后就響起了哭天搶地的喊聲。

何花和月月一起被拉到了派出所。

坐在審訊室里，何花看著自己的手。

白白凈凈的，沒有粘上一滴血，

可何花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經過一系列的檢查和審訊，月月被關進了派出所。

何花作為重要的證人，不能夠離開，只能待在本地，隨時等待警察的傳喚。

何花走出大門口的時候，明明是炎熱的六月，明明已經到了下午，她卻覺得遍體生寒，無論怎樣保住自己，都不能讓自己溫暖起來。

她感覺到一股熱流源源不斷的流下來，她想低頭查看一下，可是天旋地轉世家，何花一頭栽倒了地上。

這一次，再也沒有偶然路過的柳予安。

也沒有喂她喝藿香正氣水的同學。

只有孤零零倒在血泊中，身上一片觸目驚心的鮮紅，冷冰冰的身體。

“快點叫救護車。”

外出取外賣的警察，看到了這一幕，大喊著奔跑了過來。

何花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房里，消毒藥水的味道，有些刺鼻，讓她不禁皺眉。

坐在旁邊的是審訊的她的楊鵬，何花當時看到是個女孩子，這個名字有點英氣，特意記下了。

除了她們兩人，再無其他。

“要不要給家人打個電話？”

事發突然，楊鵬看她醒了過來，精神狀態不太好，而且，有不好的消息，有家人在身邊，或許會好受一點。

“我沒有家人。”

看到楊鵬有些小心翼翼試探的語氣，何花大大方方的承認。

“你剛醒，餓不餓，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何花臉色白的透明，半點血色都無，整個人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倒下。

“不用，謝謝你啊，你去忙吧。”

何花笑著搖搖頭，拉著她的胳膊。

“我去給你倒杯水。”

楊鵬拿著水壺出去了，趁她睡著的時候，買了些紅糖還有補品，一會兒給她準備一些。

何花看著床頭柜上的手機，彎腰去夠，累的氣喘吁吁才拿到手機。

張昭發了條微信給何花。

“我知道是你，月月是被你害的。”

何花沒回復他。

很快，他又發了一條。

“人在做天在看，你遲早有報應的。”

報應？現在不是已經有了嗎？

她看著仍舊平坦的小腹，昨天以前，這里還有一條小生命，可是何花知道，她已經離開了她的身體。

或者她也認為，何花不會是一個好媽媽，無法照顧好自己，也無法照顧他。

雖然楊鵬者遮遮掩掩，說話的時候，眼神對她充滿了憐憫和同情，即便是傻子，也看出來了。

人在生病的時候，是最脆弱，也是最渴望陪伴的，她捏著手機，還是把何媽媽從黑名單里解放了出來。

突然手機響了，是何媽媽打來的，何花第一時間就接通了。

“你個死丫頭，本事大了吧，還敢我把拉黑，家也不會，還敢派人把我從公司趕走，你能耐了是吧，翅膀硬了，老娘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你個白眼狼。”

隨后就是噼里啪啦基本不重樣的說詞，伴隨著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何花有的時候想，親生母女能有多大的仇呢，可是何媽媽一直這樣對她。

奶奶在何花小的時候，重男輕女，不喜歡何花，連帶著何媽媽也不喜歡。

何媽媽并不認為是自己的問題，而是把所有的罪責一股腦兒推到何花身上。

何花打小就會察言觀色，也會幫忙做事，后來上學學習好，經常被老師表揚，十里八村都知道何家出了一個聰明的閨女。

奶奶漸漸的喜歡上了何花，這個平時不起眼，悶頭的孫女。

何花的父母長年累月在外面打工，都是爺爺奶奶照看著她。

她知道奶奶不喜歡她，何花也不敢違抗，這是她唯一的親人。

她的爺爺和爸爸，都是一樣的人，甩手掌柜。

在她模糊的記憶中，爺爺會給他藏山上摘的果子，村口小賣部買點水果糖，偶爾煮個雞蛋，都是溫暖的記憶。

爸爸都是過年的時候才回來，會把何花抱在懷里，給她吃沒見過的零食，玩具，大了會買課外書，每次看著獎狀的時候，都會說何花長大了一定要上大學，給老何家爭口氣。

后來何花上了大學，可惜是本地的三本。

何爸爸不懂這些，只覺得姑娘可以讀大學，已經是光宗耀祖。

事情是一步步如何成這樣的呢？

大概是初中的時候，何爸爸想生一個兒子，何媽媽早些年壞了一個，在上班干活的時候流產了，再也懷不上，夫妻兩個老是吵架，何媽媽一氣之下回了老家。

何花的生活并沒用因為母親的回歸變好，對她非打即罵。

在爺爺奶奶的咒罵中，爸爸在外面養了一個女人，還生了一個兒子，全家人都瞞著何花，是何媽媽再一次吵架中爆出來的。

爸爸的形象一落千丈，也很少回來看她。

何爸爸想離婚，媽媽死活不同意，她覺得媽媽三十多歲，人也勤快，找個好人嫁了，完全可以過上好日子。

何花從來沒有想過父女離婚后，她到底要如何，跟著爺爺奶奶。

何媽媽一聽暴跳如雷，嚷嚷著這輩子都不讓他們好過。

何花處于矛盾中心，承受了何媽媽的怒火，挨了一頓毒打，半個月下不了床。

后來，高中住宿以后，何花很少跟爸爸聯系。

何爸爸過段時間回去看何花，給她錢讓她買點好吃的。

只是，矛盾再一次爆發。

“爸爸。”

何花只輕輕的喊了一聲，聲音就變得哽咽，眼睛也逐漸濕潤。

“怎么了，我在給你弟弟過12歲生日，是不是沒錢了，我一會兒給你打一些。”

何爸爸聽起來很高興，完全沒有注意到，何花帶著哭腔的聲音。

賓客道喜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過來，何花匆忙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而出，何花躲在被子里，捂著自己的嘴巴，不讓哭聲跑出來，身子一抖一抖的。

楊鵬在門外，放在門把上的手，悄悄收了回來。

就讓她盡情的發泄出來吧，這樣對她也好。

何花突然掀開被子，翻找出手機，在枕頭下面找到了。

何花近乎魔怔的動作，嚇人一跳，她登錄自己的小號，小號里面只有一個人，柳予安，那是高中畢業以后，何花加的。

即便是何花背棄了和柳予安的承諾，即便是何花知道這些年，柳予安曾經打聽過她的消息。

先說出分手的人是沒有資格后悔的，可是何花用這種偷窺一樣的心里，了解著柳予安的一舉一動。

柳予安從來不發朋友圈，這次有了一張婚紗照。

配文兜兜轉轉，相識十年，往后余生，請多指教。

俊男美女，男才女貌，天生一對呀。

何花啪的一聲，手機摔到了地上。

新娘長了一張標準的美人臉，笑起來，眉眼都是溫柔的，荷花竟然覺得有一絲絲像自己。

不對，是何花像她，僅此而已。

眼淚就像不要錢似的，嘩嘩流下。

她的心臟像是被重錘猛擊，一錘一錘，錘掉了最后一絲的自尊心。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什么東西值得眷戀了。

假如不曾遇微光，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事到如今，這一米陽光，都是陽光折射形成的泡影，是虛無，是假象。

“楊警官，我要認罪。”

楊鵬正在進退維谷，猶豫不決的時候，何花輕柔卻很堅定的聲音傳來。

“好。”

只遲疑了一秒，楊鵬就公事公辦，取出了攝像頭和筆記本。

何花心無掛礙，和盤托出。

楊鵬有一絲不忍心，何花卻是面無表情的闡述著

“你最后還有什么說的嗎？”

“我想去她們婚禮看看。”

信息基本記錄完畢，楊鵬確認了一下，才抬頭問她。

“恐怕不行，這樣，我向領導請示一下。”

楊鵬走到門口，還是看了何花一眼，

何花朝她笑了笑，蒼白如紙，毫無血色。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抱歉，去不了。”

楊鵬掛斷電話，告訴了何花。

“幫我送一下祝福吧。”

“祝他前程似錦，心想事成，得償所愿，平安順遂。”

“真的？”

楊鵬記錄的筆停頓了一秒，有些不敢相信，疑惑的盯著她。

“我才不要他一帆風順，要他窮苦潦倒，愛而不得，讓他身邊桃花無數，卻無人真心對他，我希望他夜夜想起我的好。”

何花有些咬牙切齒，眼眸中都是厲色，只有這樣，她的痛苦才能夠真正的消除。

可是，這些話，何花只在心里閃過一秒，就抹去了，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

柳予安笑的多么開心啊，她不能，也不忍心。

“對。”

何花釋然的笑了笑，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不再開口。

腦海中一遍一遍都是五年前，兩人站在三中的門口。

柳予安對何花說。

“相信自己，我在東大等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