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寬八百里，長逾萬里，連接南贍部洲與西牛賀洲，可以說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怪異河流。

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里面根本養不活任何魚蝦…

河流源頭是不見一滴水氣的塔拉瑪沙漠，盡頭不是江河大海，而是陷入了萬丈地底的無盡深淵。

曾有路人干渴難忍，大著膽子飲用此水，但盡皆腸穿肚爛，慘死當場。

此時程凡一臉迷茫，像是在離魂夢游，噗通跪倒在河畔，顫抖著掬起一捧清水喝了下去。

沒有任何道理，從來沒有流過的熱淚，突然間就盈眶而出…

他腦子里一片混亂，跌跌撞撞地沖進河水中，周圍很安靜。

冰涼的水浪輕輕拍打在臉上，陌生而溫馨。

有一種“我終于回來了”的疏離感…

在身心正沉浸在這種陌生情緒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陣細密清脆的動靜，就如同無數漁人在水中拉網的聲響。

不知何時，空中已經圍滿了各色祥云。

無數天兵天將拿著刀槍劍戟，像是蝙蝠一樣成群結隊，竟然把整個天空都遮擋住了。

“卷簾，本天王在此恭候多時，你總算沒有失約！”

托塔李天王一臉狠厲，托著七層玲瓏寶塔，提著天罡刀，從陣中顯出身形。

他身后陸續站出千里眼、順風耳、日曜星、月曜星、火曜星、水曜星、木曜星、金曜星、土曜星、羅睺星、計都星……

左側是拿著一根渾鐵棍，威風八面的惠岸行者木吒。

右側是身高三丈，拿著柄宣花板斧的巨靈神。

而身后則是頸戴乾坤圈，臂繞混天綾，腳踏風火輪，手持火尖槍的哪吒三太子…

如此鐵桶般的大陣，可以說走投無路，插翅難飛。

程凡恍若不覺，仍舊閉上眼睛，靜靜傾聽著河水的呢喃。。。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這句話以前他不太懂，現在終于是明白了。

九十八劫，一千多萬年的顛沛流離，就像流水一樣地流走了……

他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旋轉著，重復著。

從來沒有得到，能獲得的只有失去與痛苦…

就這樣打散又凝聚，在大千世界與小千世界之間反復輪回，被拖拽著燃燒殆盡。

流沙河水化作淚，今日方知我是我！

———

河水像是慈祥的母親，溫柔地撫慰著程凡心中那深不見底的悲傷…

連他臉上自殘出來的劍創，都在不知不覺間全部復原。

“卷簾，還不快跪下乞降！”李靖面如寒霜，聲若洪鐘，“只要你誠心悔過，本天王有好生之德，只會穿了你的琵琶骨，將你帶回靈霄殿任大天尊發落！”

“叛將！還不快快跪下…”千里眼、順風耳握緊手中兵器，臉上盡是殘暴之色。

他們兄弟倆更希望程凡奮起反抗，如此才有機會搶上一份功勞。

“卷簾，你為什么要來這流沙河？”哪吒輕嘆一聲，瞳孔中燃燒著若有若無的金色火焰，慢慢閉上眼簾。

“南無觀世音菩薩…”木吒緊盯著程凡，右手輕撫著懷里的一道金箍。

“叛將跪下…”數萬天兵天將盡皆跟著鼓噪起來，喝聲響徹天地。

“李靖，我跪你老母！”

程凡猛地從胸腔最深處，迸發出一聲滄涼至極的震天怒吼。

滿腔郁氣化為烈烈勁風。

八百里流沙河突然間變得惡潮洶涌，平地起浪卷起千堆雪沫，將數萬天兵的噪音壓了下去…

逃無可逃，退無可退，今天他要以一人之力，對抗千軍萬馬。

寧肯站著死，不可跪著生！

“大膽叛將，居然敢對李天王不敬，其罪當誅！”

只見兩道霸道身影閃電般越眾飛出，一人持鞭，一人持锏，如泰山壓頂般，朝著河水中的程凡劈頭蓋臉的砸了下去。

正是與程凡早有嫌隙的千里眼與順風耳。

“原來是你們倆個廢物！”程凡眼神一冷，突然踏浪而起，手中憑空喚出一柄冷滟長劍。

“卷簾跌落到人仙境界，還敢以一敵二？”眾天兵不明所以，紛紛開口嘲笑。

“給我死來！”千里眼與順風耳滿臉獰笑，身影剎時錯開。

他們一人持鞭擊頭，一人持锏砸背，要令程凡前后不能兼顧。

那如同一泓秋水的三尺長劍，在程凡手中飛快的變幻了一下。

一生二，二生三…神光離合。

眨眼間就變成六道鋒利無比的炫目寒光，鋪天蓋地般朝著千里眼與順風耳罩了過去。

這兩個蠢貨不知利害，還信心滿滿地嗔目大喝，舉著手中后天兵器來硬擋。

在他們印象中，卷簾就是個可以任憑欺辱的窩囊廢…

這樣唾手可得的功勞，如果不早點出手來搶和傻子白癡又有什么分別？

只見六道寒光與鞭锏相交，叮當一陣亂響過后，慘叫聲連連不斷。

三息不到，千里眼與順風耳舍了兵器，血肉模糊地敗逃回陣…

“那是一口先天神兵…”木吒、日曜星、月曜星、火曜星、水曜星、木曜星幾乎是同時驚呼出聲。

只有李靖面有喜色，只要程凡落網，這口神劍自然會落到他這個主將手中。

“先天神兵……”守在后方的哪吒依然沉默，眼中卻多了一絲不可言說的生氣。

“求天王出手，為我等報仇啊！”面如藍靛的千里眼不但兵器沒保住，嘴角還少了一塊肉。

臉如青松的順風耳更慘，頭皮都被削掉一大片，露出白森森的頭骨，看著甚是駭人。

不過兩個妖神本來就生得丑陋，這一負傷更顯兇惡，眾天兵倒沒有誰敢開口嘲笑。

李靖一臉陰沉，喝道，“巨靈神，限你十招之內，給我拿下叛將卷簾！”

甕中之鱉居然敢反抗，部下受損，他身為主將，也自覺臉上無光。

巨靈神提著一對大如門板的宣花斧應諾出陣，對著程凡厲聲高喝道，“卷簾叛將，你可還認得我么？”

“冉元飛，要打就打，別那么多廢話！”程凡現在心神激蕩，只想全力廝殺，不想講什么同僚情義。

那些浮在表面上的東西都是鏡花水月，何況他們之間的過往，頂多不過算是同僚的點頭之交。

巨靈神聞言，居然悶頭悶腦放下宣花斧，脫下身金甲，露出一身如同花崗巖般的古銅色筋肉。

數萬天兵天將皆是愕然，哪吒與木吒卻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