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下山?”忠叔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聽錯了,畢竟凌景嵐來了山莊十幾年,連大門都沒出去過,而前幾天,不知因為什么,又把他家莊主氣跑了,可他不敢說也不敢問。
“是,勞煩忠叔幫我準備一下,從簡就好”,凌景嵐點了點頭,“額,景嵐公子,要不要通知莊主或者小姐,讓他們……”忠叔猶豫再三還是問道,雖說出去放風是好事,但萬一出了事,水玉樓發火還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了。
“不用告訴他們,我親自去就好”,凌景嵐搖了搖頭,拒絕道,然后便自顧自地搖著輪椅走了,徒留忠叔在原地嘆息。
“奕王殿下,真是太客氣了,你看今日不巧,小妹和容夫人外出游玩去了,改日她回來,定讓她登門拜訪”,沈奕舟閑來無事,來水月居卻撲了個空,雖然他不想為了某個朝事的目的接近水凌月,奈何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著她,誠如賀蘭棋所言,誰說這事沒有兩全的可能,畢竟他的喜歡貨真價實。
沈奕舟來,正好水玉樓在,招待他喝了杯茶,也不便久坐,畢竟沒什么聊的,起身告辭,兩人有說有聊地往門口走去,出了山莊的凌景嵐已經在小廝的幫助下坐到了輪椅上,還未叫人敲門,就見門自己打開了……
“你怎么來了?”水玉樓大驚之下脫口而出,凌景嵐倒是不慌不忙,依舊沉靜,接過小廝的毯子蓋在腿上,緩緩道:“來看看你和月兒,這位是?”
水玉樓倏忽回神,才想起身邊還站著沈奕舟,眼下他正一臉平靜地看著凌景嵐,忙輕咳一聲,介紹道:“這位是奕王殿下沈奕舟,殿下這是……”
“我是他們的朋友,景嵐見過奕王殿下”,凌景嵐率先開口道,沈奕舟打量了他一眼,君子如玉,只可惜腿腳不便,便也點了點頭道:“景嵐公子客氣了”。
“你們帶景嵐公子進去,我送送殿下”,水玉樓忙指揮同來的小廝推著凌景嵐進去,擦肩而過的剎那,沈奕舟突然停住了腳步,扭過頭來道:“景嵐公子冒昧地問一句,你是哪里人士?”
水玉樓從未避諱過自己來自建寧,既然如此,何來這樣古怪一問,他聽到這話,心里也是一抖,“青州建寧”,凌景嵐淡淡道:“奕王殿下,好走……”
直到走出老遠,沈奕舟還在回頭看向水月居的方向,長青也隨著他看了幾眼,疑惑道:“王爺怎么了?”
沈奕舟道:“沒事”,心里卻在念叨,不,不可能的,烏桕崖何其之高,人掉下去,怎么可能生還,更何況他親眼見到了那兩具破敗不堪的遺體……
“你好端端地跑到盛京城來干什么?”水玉樓送走了沈奕舟,風風火火地跑回來,就見凌景嵐在打量他的畫,“怎么,我不能來?”溫和的一句話瞬間撫平了他內心所有的急躁,甚至都忘了兩人剛吵過架:“沒有,只是你不該以身犯險的”。
凌景嵐聞言一笑道:“不是你說的么?讓我放過那丫頭,那我只好親自來了”,水玉樓猛地抬頭直視他:“你想做什么?你別忘了,你是個已死之人”。
“我沒忘,”凌景嵐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澀:“不還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么?你說得對,我沒資格把自己的仇恨讓別人來背負,尤其是我親手養大的人”。
難怪他剛剛自稱是朋友,原來是在撇清干系,水玉樓皺了皺眉,隨后有些生氣地道:“凌景嵐,你真是好樣的,你以為一句朋友就能將我們兩個摘清么?我只是說別在利用那個小丫頭,沒說我們不報仇了,相反,眼下機會來了,她不用進宮,我們也有辦法,只要容晴的案子水落石出,還怕牽扯不出十年前的案子?”
“不會那么容易的”,凌景嵐道,“不管怎么樣,你早點回去,盛京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水玉樓深嘆道,結果不等兩人說完,就見景七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了進來,見到凌景嵐點了點頭,急急忙忙地道:“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原來,柏霏與容司晨二人感情甚篤,卻一直沒有子嗣,自從上京以后,圈子漸漸打開,她更覺得這是件大事,聽說京郊有座觀音寺,那里的送子觀音很是靈驗,便來找水凌月希望她陪自己一同前往,這樣的事不好宣之于口,兩人就撒了個謊,說是登山游玩去了,這本是常事,倒也無人懷疑,景七跟著來到,一見觀音寺內來來往往的都是女眷,水凌月便讓他在外面等候就是,結果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便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
水凌月和柏霏上了香,添了香油錢,出來時被一個手拿糖葫蘆的小姑娘撞了個滿懷,小姑娘被撞坐在地,大哭起來,為了安撫她,水凌月從懷里掏了兩塊芝麻糖給她,結果還沒等到她們離寺,就被一群家丁圍住,說她下毒害了他家的小小姐。
原來,那個小姑娘叫莊子秋,是御史莊恒的小女兒,也是莊老的親孫女。莊恒的正妻膝下就這么一個女兒,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個兒子,每月都會來觀音寺進香小住幾天,小姑娘跟她們見過面后,跑回到她娘所住的院子,就口吐白沫,而嘴邊還沾著幾粒芝麻,一打聽才知,與水凌月她們相遇的事,所以毫無疑問,她這個贈糖之人變成了疑兇。
坐在京兆府的大牢里,水凌月不禁感嘆,果然是福是禍,不由天定,拜再多的神佛,該來的還是會來,她被抓起來的消息,第一時間也傳到了奕王府,“什么?水凌月毒殺莊老的孫女?簡直荒唐”,賀蘭棋第一時間跳了腳,而沈奕舟聽完來龍去脈,早就不見了蹤影。
“王爺,你放心,人好好的,我們半點也沒虧待,更不敢用刑,你放心,放心……”京兆府尹接到案子的時候,也吃了一驚,但是沒辦法,人命關天,還是得將人先關起來,莊恒是御史,是官就不想得罪,可水凌月他也得罪不起,她后面有奕王、有十三皇子、有南王世子、有戶部尚書還有個家財萬貫的哥哥,真是個令人腦殼疼的活,所以當他看到沈奕舟來時,一點也不驚訝,言語恭敬地將人帶到了大牢,他現在就盼著這活閻王趕緊把這燙手山芋接過去就好。
“凌月”,聽見熟悉的聲音,閉目養神的水凌月忽然睜開了眼,哪怕身在牢獄之中,她也沒有絲毫慌亂,依舊氣定神閑,“殿下,你來了”,水凌月站了起來,她早就知道會有人來,可能是水玉樓,也可能是南弦、南羽,但最大的可能是沈奕舟,果不其然:“那個小孩怎么樣了?”
“中了蛇毒,昏迷不醒”,莊子秋至今都危在旦夕,隨時可能沒命,而那兩塊芝麻糖已經吃了下去,她若是死了,便是死無對證,水凌月百口莫辯。
“真是可憐,殿下請你想辦法救救她”,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雖然毒不是她下的,可是不難看出這事是沖著她來的,若是莊子秋真死了,她得內疚一輩子。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空關心別人”,沈奕舟不知該說她是樂觀天真還是什么,“哎,既來之則安之,我哪怕哭死也無濟于事啊”,折騰了一天,水凌月還真的有些乏了,語氣里都帶了點倦怠。
“別怕,我會查明真相,救你出去的,等我”,沈奕舟道,聽見這一聲等我,水凌月有片刻的恍惚,隨即淡笑道:“多謝殿下,煩請殿下告訴我兄長還有南弦,讓他們不要擔心”。
沈奕舟走后,水凌月在稻草上席地而坐,透過那四四方方的小窗,看向外面漆黑的天空,喃喃道:“墨白,我又遇到危險了,這次你還會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