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襟帆不禁疑惑，稍稍提高些聲音又喚了一次，同時走向臥室。臥室門開著，卻沒開燈，一片昏暗中，隱約可見窗臺上坐著個人。

“畫兒？”

姜婳轉頭，仰望不知何時來到身后的丈夫，滿面哀戚，淚盈于睫。梁襟帆嚇了一跳，忙蹲下身，兩手捧著她小臉：“怎么了？告訴我，好不好？”

姜婳怔楞數秒，仿佛才看清眼前是誰，猛地撲進梁襟帆懷中，兩只手臂緊緊抱住他的脖頸。

梁襟帆冷不防差點被撲倒，忙一手撐地穩住身體，一邊牢牢抱住女孩兒，正要開口，姜婳已經哽咽著出聲：“李文慧死了——自殺。”

誰是李文慧？

梁襟帆雖然智商過人，但從不浪費在不在意的人和事上頭，他用一秒搜索自己的內存并得出結論——不認識。

“剛剛王賀飛打電話來，說、說他妻子上周......在家中服安眠藥......自殺了！”

原來，姜婳剛剛看真人秀正到精彩處，忽然手機響了，姜婳撈起來一看是個不認識的號碼，按下接聽隨口問了句“您好”，眼睛依然黏在電視屏幕上。

電話那頭竟然沒有回答，姜婳又“喂”了兩聲，正不耐煩要掛斷，想著怕是信號不好，這時聽筒里頭傳出低沉男聲：“姜婳——”

是認識的人。

姜婳忙把電話重新放回耳邊：“我是。您哪位？”

那邊又是沉默，只聽到似有若無的呼吸之聲，姜婳心中納悶，卻沒再出聲催促。

好一會兒那男聲才又響起：“姜婳，我......你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這下姜婳聽出來了——是王賀飛！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掛電話，王賀飛似乎也感覺到了，急急說道：“姜婳，求求你，就聽我說幾句話，好嗎？文慧她......死了......”

什么？！

接下來王賀飛絮絮說了許多，姜婳這才知道，原來李文慧在王賀飛軍校畢業前便鬧要結婚，王賀飛本想等兩人都站穩了腳跟再考慮結婚的事，被催逼不過，也是為了安李文慧的心，就結了。

婚后兩人也過了半年甜蜜日子，李文慧開始頻頻去看婦產科想要孩子。王賀飛倒是無所謂，兩人都還年輕，醫生也說了二人身體都很健康，只要放松心情順其自，該有的時候到了自然就有了，也不知道李文慧到底急些什么？

李文慧越懷不上就越發緊張、暴躁，經常因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哭鬧個沒完，次數多了，王賀飛也覺心累，漸漸不大回家，就算部隊有假也都找借口留下。

王賀飛沒有明說，但姜婳也聽了出來，似乎這兩人吵架時，李文慧經常提及自己，甚至懷疑自己丈夫這么多年來還是放不下姜婳，無論王賀飛怎么解釋都聽不進去，最后還鬧了那么一出有意隱瞞身份接近姜婳、然后私下約見的鬧劇。

那件事之后夫妻二人大吵一架，關系更加惡化，王賀飛干脆搬到了部隊常住，再也不肯回家，直到今年春節。

李文慧一反常態，噓寒問暖溫柔賢惠，還誠懇道歉，直說自己前段時間小心眼，讓他別生氣。

王賀飛有點受寵若驚。妻子這幾年來行事偏激疑神疑鬼，早已令他身心俱疲，如今雖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自己想通了，但終于肯好好過日子，他哪有不高興的？兩人那幾天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剛結婚那段時光，恩愛非常。

然后接下來的這大半年兩人雖然也有磕磕絆絆，但比起之前，李文慧還是明顯變了不少，直到兩周前。

那天王賀飛回家，沒想到李文慧趁他洗澡時偷偷翻看他的手機，看到了那條他春節時發給姜婳的短信，于是......

王賀飛無法與歇斯底里的李文慧溝通，憤而再次離家。本以為冷靜幾天也許事情就過去了，誰知一周后還在訓練場上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告知他李文慧服藥后自己打電話給120，現在還在醫院搶救。

等他感到醫院時，看到的已是李文慧冰冷的遺體......

姜婳一語不發地聽王賀飛講述，心情一時難以描摹——震驚、同情、惋惜、迷惘，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電話那已然墜入深淵的、曾經的青梅竹馬。

“姜婳，我覺得我是活該，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全是我咎由自取——從前輕易放棄了你，后來又沒有珍惜文慧。她死后我收拾她的東西，才發現衣柜里藏了好多抗抑郁的藥物——她生前我總是指責她暴躁易怒又愛走極端，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到了需要吃藥的地步！身為她的丈夫，我竟然如此忽視自己的枕邊人！”

“如今文慧走了，我再也無法挽回或者彌補什么......打這個電話，只是想最后再跟你說一次——對不起，我錯了太多，也錯過了太多。余生，只愿文慧安息，愿你幸福。以后，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姜婳聽王賀飛低低說完這句話，來不及說什么，耳中只剩“嘟嘟”的忙音。

“老公，”姜婳抬起臉，一雙通紅的杏眼望著梁襟帆，“遇見你以前，偶爾想起往事，我也曾暗暗希望他過得不好......可是剛剛......我一點兒也不想要這樣的結局，我不想任何人落到這個地步......”

姜婳捂著臉嚎啕痛哭，梁襟帆心疼地將她緊緊抱在懷里：“畫兒，你沒做錯任何事。王賀飛也好，他的妻子也好，無論他們怎樣，都與你沒有絲毫關系，你用不著自責。逝者已逝，活著的人總要繼續生活下去，作為一名軍人，他應該能扛過這一切，重新開始。”

夜深了，梁襟帆深深凝視著身旁姜婳蒼白疲憊的小臉——她哭累了，終于在他懷中沉沉睡去。為她也好被子，又將嘴唇貼在她光潔的額頭片刻，這才起身，悄悄走出臥室。

他還有工作，今晚只能在書房熬夜了。

第二日中午，姜婳找借口推掉了楊清、劉綺玲一起用餐的邀約，獨自坐在操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拿出手機，找出昨晚那通來電，回復了一條信息：“我的經驗——得到的就珍惜，失去了就忘記。與你共勉。”

然后，吁出一口長氣，收起手機，大步走向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