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候去言妙音那邊看看了。

其實她這一次來的時間不算太長，滿打滿算也沒有超過七天，而越季和半夏那會兒是照著半月到一個月的時間——沒辦法，她沒有那么多時間。

像996描述的它們系統帶宿主那樣動不動就幾十年的時間，她不行。

歸根結底，她只是過來進行觀察和評估的，找到適合委托人的金手指，適當教給她們使用方法，根據愿望成功的可能性調整一下，就結束了，不會去見證委托人漫長的余生。

而言妙音長達三年的學習，還是996開了權限將她的大腦數據化，和996的時間數據同步，開了三年的學習空間，云燈偶爾也利用這種方式去看她，目前也唯有這種方式能讓她進入一個類似空間的地方。

難不成，是她給出的金手指不對嗎？

但是超出世界水平的武裝和知識，都還不能保住言家，那什么才能保住言家呢？

委托人的那條時間線里，以一句根本與蕭旌琦無關的詩冒犯了他的理由，承載著蕭旌琦早就想除掉自己的皇后的想法，還有奪嫡時期言氏內耗的行為，都讓言氏走向了滅頂之災。

而現在，這些都不會發生。

到底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云燈隱去身形，在言家大院的死角里穿梭，凝神閉氣，去感受言妙音的聲音。

終于，被她找到了一間屋子。

這是一間高雅又精致的房間，屋內恰到好處地裝飾著古玩名畫，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

言相的書房。

書房的桌子古樸中帶著典雅，言相坐在桌前，言妙音則站在他身邊。雖然言妙音才是站位較高的那個，面對言相的時候，卻半點氣勢都沒有。

還沒說話，底氣就沒了大半截。

言相在桌上寫寫畫畫，寫過了，才似笑非笑地抬起頭，“‘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何解？”

他滿意地看到女兒搖頭，拉住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座位上。

“它的意思是，所謂的君子，應當安于他目前的地位，去做他該做的事。”

言妙音抬頭著他，吶吶地說，“我其實……”

“君子安于自己的地位等候天命的到來，小人則冒險求得本不應該獲取的東西。”言相沒有理會三女兒，只是自顧自地給她解釋著圣人的話。

言妙音頓時在心中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會望著自己的父親，第一次發現他竟然如此陌生，“父親此言何意？”

言相微微一笑，“我此言何意，小音這么聰慧，又怎么會聽不懂呢？”

“父親認為，女兒們是強取豪奪的惡人？”言妙音的聲音逐漸變得情緒化起來，似乎活了十三年，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親竟然是這樣看待他們。

言相沒有說話，只是略帶縱容地看著女兒。

言妙音只是盯著言相看，過了好久，又仿佛沒過多久。

漂亮的琥珀色雙眼中，情緒逐漸消退，那種帶著濃厚的失望意味的、夾雜著憧憬和崇拜的包含愛意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可怖的陌生。

就在那一刻，言相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鳶飛戾天，魚躍于淵。’女兒讀過《中庸》，只是并非像父親一樣將其奉為圣經。君子安于天命的到來，父親，不愿承認天命的人是你，我和姐姐不愿做那伏低做小的妻或是妾，吾等生來為鳶鳥，只愿一飛沖天，不甘困于牢籠。”

“況且，父親，我們只是救助那些被他們所謂的父母拋棄的女孩兒罷了。那按父親的意思，君子素其位，不是指我們有能力的人做一個人該做的事，而是指王侯公爵可以隨意宰殺平民食其肉啖其骨不成？”

其實言妙音也知道，如果沒有云燈仙人那個神跡，她們就算發現了小屋，也只會被“她們是犯了錯的奴婢”這樣的借口擋回來。

或許清遠伯極其府上會染上些許殘暴的名聲，但威脅不了他們的根基，更不可能把在場的人都抓起來。

這全都要歸功于云燈仙人制造出來的“天罰”。

用神權去壓皇權，一個權力去壓倒另一個權力，這并不符合她看馬原時候的道理，但是她們目前的狀況來看，這種方式是最短期最有效的。

云燈聽到這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以為我看不懂你們真正要做的事嗎？先以收養女童的名義，教導她們，再宣傳學校學院的身份，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收學生。天真。”

言相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也讓云燈明白了結癥所在。

擁有守舊又古老思想的言相夫婦注定要和小輩們決裂，依照言清秋的規劃，早晚是要培養出一隊女子軍，她們會是擁有馬克思思想和現代武裝的合格的軍人，又或許是和她一樣的特工。

她會依照言寸心和言月白的天賦教會她們現代醫學和現代科學，這樣的學校，無論那個時候還保持神權與否，都一定是帝制的極大威脅。

甚至可能比最初的世界線，女王自上而下的改良，更加快。

可能二十年，可能十五年，就能達到。

帝制的崩塌，對于老牌世家的言家來說，一樣是滅頂之災。

言相唯一一次阻止她們的機會，就只有她們出去之前。一旦言氏四個姐妹搬到白玉京，學校真正建立，他們就沒有機會了。

或許守舊派還認為有，但是云燈不會給他們機會。

她打定主意，出門去尋找那天葬父的女子。她依舊跪在那個地方，“父親”的尸體光鮮如初，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而并非死亡。五百兩黃金賣身葬父的招牌仍然待在那兒閃閃發光。

當初她來找她是想著做一個備用方案，如果宴會上什么事都沒有，就讓胡莉把她背后的冤情鬧出來。

她本是山中一只幼妖，父母和家里的幾個幼崽都被獵殺，只有她被人類所救。

后來她在山中潛心修行，卻發現那人的轉世被人欺壓地不成樣子。

那小姑娘家中長輩皆被地主逼死，只留下幾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日日夜夜做長工還債。

其中那有緣人，因長得好看，差點被人強占了身。

而那地主，卻又不是一般的地主。

如果不是胡莉及時趕到，恐怕幾個小姑娘也要被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