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季，三十二歲，外貿業務員，上有老，下有小，前年剛生了二胎，去年家里的老父親生了場不大不小的病，房貸沒還完又來車貸，中年危機像趕著投胎一樣殺到他的頭上。

他此生有三個遺憾。

第一，老媽給他取了個月季一樣的花的名字，上學的時候總被別的男生取笑。

第二，他沒管控好身材，丟失了自己堪比吳彥祖一樣的帥氣外表。

第三，他沒實現那個超級英雄夢。

俗話說得好，人不中二枉少年，誰年輕的時候沒點兒幻想呢？

只不過步入社會才知道，人總是要向現實低頭的。

他上大學的時候也是躊躇滿志，誓不成為向現實妥協還樂于教育別人的中年油膩男，現實卻是他在辦公室一坐就是十年，啤酒肚，近視眼，一個都沒少，頭發雖然還沒禿，但也沒少掉。

他每個月也是勤勤懇懇，業績也不錯，但每次升主管都輪不到他，和他同期進公司的同事升職的升職，跳槽的跳槽，只有他還拿著最原始的合同，干的活不少，工資還沒剛進公司的員工多。

不是因為他能力有問題，而是因為他運氣總是差了那么一點，每到晉升季之前，不是自己出點意外不能到崗，就是家里出點問題讓他心力憔悴，業績自然就差了那么一點。

再說了，很多公司很多部門人員穩定，哪有那么多機會晉升。你看隔壁工位的老吳頭，這都干了二十年，還是個業務員。這年頭，公司沒35歲就辭退，已經是大恩大德啦，還要什么自行車。

他業績不錯，在三線城市一個月還能掙上八千多，雖說是稅前，家里人沒病沒災的時候，加上老婆的工資日子過得也還不錯。

只是老大到了上小學的年齡，老二也該找幼兒園，頭上老父親雖說已無大礙，但這個年齡生病不是小事，藥還得繼續吃，一來二去，存款見底，愁煞人也。

越季深走到門前，深吸了一口氣，敲響了辦公室的門，“李總，您找我？”

這一陣公司傳聞要裁員，他本身合同也快到期，心中總有不安。李浩博是他們部門經理，更是他同期的同事，他自認工作能力無可挑剔，又是十來年的同事，工作外的關系也還過得去，應該不至于吧。

“坐。”李浩博指向隔著桌的椅子。

他看出越季有些緊張，把表情調整地更溫和了些，“放心吧，不是壞事。”

等越季坐下，他才又開口，“這回把你叫過來也不是什么別的事，咱們部門的王主管準備離職，公司有意在你和小陳里面挑一個。我向上面推薦了你。”

越季的心忍不住撲騰撲騰加速跳了起來，如果再早兩年，他其實都躺平，已經對晉升不報希望了，畢竟錢也夠花，日子能過。可這兩年家里花錢如流水，他開始煩躁，開始抱怨，開始嫉妒同事。

他太需要了，一個賺更多的錢的機會。

但是他看到李浩博的苦笑，心情又急轉直下。他們對視一眼，都感覺到了事情的棘手之處。

如果是別人還好，但李浩博口中的小陳，不僅實力優秀，運氣好的還有些邪門。

*

C-92覺得事情麻煩的要死，1034為什么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他拿著一沓文件，快速來到金手指定制屋的門口，有些煩躁地敲響了門。

這件事有點古怪。

起因是他發現二部的B-19偷偷摸摸跑到他們轄區不知道想干什么，被他叫住還嚇了一跳，支支吾吾什么也沒說清就跑了。正巧這時候檢測到γ61有異常，但等級不高，他就派下面的人去做了。

結果他們竟然派了入職還不到兩個月的1034一個人去了。

等1034回來，竟然登記注冊了一家新的小型公司。

他以為注冊公司那么好注冊嗎？別人前面還排著號，他就直接給人注冊了，這不是壞了規矩嗎？

“可是，員工培訓的時候不是說，遇到新成立的非法組織，需盡快幫助他們進行合法登記。”

C-92肺都氣炸，“那你培訓的時候就沒聽到需要審核嗎？平時沒看到前輩們給正常走流程的注冊都需要排號嗎？”

1034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員工培訓本來就沒說嘛。

但他不敢說。

其實他也很委屈，他一個入職兩個月的新人，時空管理局那堪比六本牛津字典厚的規章制度，他哪里看得完，前輩們每個人都很忙，更不會幫他。

“那你不會問嗎？”

C-92氣結，這真是他帶過的最差的一屆。

但事已至此，再給對方取消再申請就更麻煩，最近高層有考核，二部正盯著他們的小辮子，一點小事兒就能放大無數倍。

“行了行了，他們被安排在哪個世界了？”

“α27。”

“我去給他們考核就行了，你回去寫五千字檢查，告訴C-654，讓他寫一份一萬字的，再告訴他要是你再因為沒人教出了差錯，他的年終獎就別要了。”

1034哆哆嗦嗦回答了句知道了。

C-92嫌棄地看了一眼，“算了，你就寫檢討就行了，654的懲罰我親自跟他說。”

1034這才松了口氣。

*

越季覺得，自己還是別選擇晉升了，小命要緊。

自打李浩博跟他說了有可能升職的事后的三天里，中午叫外賣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沒到，電梯永遠滿員，走在路撞了三次電線桿，電瓶車輪胎打滑摔了五次，帶了六年的眼睛摔了個稀碎。

可憐他七百多度的近視，不得不請了假趕緊去配，好在現在配眼鏡方便了，不像以前一耽誤就是好幾天。

今天又把手機丟了。

這叫什么，人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

相比之下他的同事陳興運這幾天運氣好的不得了。喝飲料再來一瓶那是基操，轉發知微中了出國七日游，買股票火速飄紅，就連過馬路都能救下大老板他爸。

關鍵每次還不是他自己透露出來的，而是別人揭露的，頗有一種網絡小說的滑稽感。

“興運，興運，能不能給我蹭蹭好運啊。”

辦公室現在都把他當活體錦鯉。

搞得越季心里慌慌。

他自己平時運氣普通，雖然長這么大都沒得過再來一瓶，但也沒有倒霉透頂，這么頻繁的倒霉，他也是第一次。

對比之下，陳興運平時運氣好是好，總沒好到這種地步。

越季深吸一口氣，趕緊收拾東西往外走，和陳興運多呆一秒他就怕自己更倒霉。

他平時下班可沒少看網絡小說，腦洞總是忍不住往比較玄幻的方向滑去，誰讓就是這么巧，不過他畢竟是個成年人了，早就經歷了社會的毒打，心知這些腦補也不過就是大腦它自己給自己逗個樂。

畢竟生活都這么苦了，腦補別人是專門吸運氣的大反派總比承認就是自己運氣太差好上那么一點，盡管那只是自欺欺人。

直到他在回家必經的一條小路上，又滑胎了。

電動車一偏，把他扔出去好遠，正滑到一家店的門口。

越季被摔得發懵，迷茫地看著這家開著大門卻一片漆黑的店。

這條路他走了這么多年，這家店還是第一次見。

只見一只帶著鱗片的爪子伸了出來，直接就把他拽進了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