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頂深青色的四人小轎輕飄飄的落在北方楚越城，這是北方的第一堅城，也是整個大夏最牢固城池。
此時的北方處于全面御敵的狀態，一觸即發。
何況是一行看上去就不簡單的人，除了那頂轎子，這十幾人渾身上下就沒一個地方普通的。
好在他們來的方向是大夏，應當不是敵人。
值得一提的是，鄭氏現在已經全面交出了楚越的控制權，只保留了后方后勤的權利。
這個事情既不會有死傷，又能結交前來支援的仙門世家子弟，是一個極好的崗位。現在做主的幾大家族，沒有哪一個能看上楚越這點三瓜兩棗，所以高車打退之后，連收復場地的煩惱都省了。
人手空閑下來之后，就連守著城門的都變成了鄭氏的嫡系。
鄭林飛身上前，抱拳道：“在下楚越鄭林，敢問閣下是？”
他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青色小轎，一邊寒暄一邊思考這人到底是誰，最近仙門世家的弟子見了不少，但即使是最矜貴驕傲的澹明姜氏子弟，也沒有坐著轎子過來的。
沒成想，轎子里的人半晌沒有回話，反而是跟在轎子后的一人飛身上前，抱拳回道：“在下臨眺秦遠，鄭道友好。還請道友找人給我們帶個路。”
鄭林悚然一驚，也顧不得那轎子里究竟是誰，很明顯秦遠沒想過多寒暄，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原來是秦堂主，請！”
秦遠沖其微微點頭，然后后退一步，對著轎子柔聲道：“阿樅，這就是楚越了。”
來自秦遠的溫柔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到的，至少鄭林聽到這個語氣，下意識的倒退了三步。
顧樅卻是習以為常，他掀開簾子，好奇的往城門口看了一眼。
這是大夏第一堅城，城墻高大巍峨，其身后是漫漫雄關，無數大夏年輕人在此地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干涸的血跡并沒有帶走他們的骨氣，最后都加諸在這片土地上。
秦遠笑道，“這還只是內墻，小公子待會兒去外墻看看，那才是真真的銅墻鐵壁。”
顧樅乖巧的頷首，掀起轎簾，對著外面呆立鄭林客氣的點了點頭，“辛苦了！”
說完就重新把簾子放下了，鄭林猛地一回神，躬身道：“不辛苦，小公子請！”
面對秦遠，他還能拿出點“強龍不壓地頭蛇”的氣勢，但面對陸云舒的獨子，那真是一點氣勢都不敢有，更別提其父親現在還是平衍司之主，當真是天下最強的二代，必須要好好供著。
望著一行人走遠的背影，鄭林一驚，忘記說顧掩已經到了……應該不會出問題吧，鄭林有些不確定的想。
最重要的是，出了事，應該不會怪在他頭上吧？
然而世事大多愿違，后者說不定有戲，但前者估計可能性不大。
……
城墻上，顧掩突然吸了吸鼻子，低聲道：“有血腥味。”
他的眼睛看向遙遠的北方，只見一道劍芒飛快地劃過長空，正向他們這邊奔來。
顧掩的手放在了身側的劍柄上，半晌之后，又緩緩松開。
來人恰巧是臨眺宗主：陸云舒。
說起來，他們已經整整六年沒有見面了。
一具被捆的結結實實的人形狀物被扔在地上，陸云舒甩甩手，指尖之間頓時出現了一股清水，把其上已干涸的血漬清洗干凈。
動作極為輕緩優雅，一身殺氣似乎都淡了幾分。
從容不迫的洗完手，陸云舒的視線終于落在了一旁僵住的顧掩身上。
她笑了笑，剛想開口。就被一聲奶音給打斷了，“阿娘！”
陸云舒頓時把幾年沒見過的前夫拋諸腦后了，疾步上前，顧樅一向規矩太多，小小的人兒，在外人面前從來都是不肯疾行或者小跑的。
所以在外人面前失禮這件事就只能娘親來做了。
顧樅眾目睽睽之下被娘親抱在懷里，蒼白的小臉此刻也漲上了些許紅色，有些不好意思的喊了聲阿娘。
“路上平安吧？”
腳落了地，顧樅一下子就從容起來，“多虧了秦叔叔，一路都平安無事。”
見母子倆寒暄寒暄完畢，秦遠一行人這才上前，“參見宗主。”
陸云舒擺擺手，示意不必多禮。
“見過顧宗主。”
平衍司一分為二，三尊之名不必再提，現在旁人稱呼顧掩，都是一聲“宗主”。
顧掩貪婪的眼神在勉強收回來一些，回了一禮，“陸宗主好！”
兩人之間平靜到詭異的氣氛讓周圍的一圈人面面相覷，秦遠低頭，手背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
然而，更為詭異的事情還在后面。
只見陸云舒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柔聲道：“樅兒，去給你父親磕個頭。”
“……”
“……”
“……”
萬籟俱靜！
只有萬籟俱靜方才能形容此時的氛圍。
秦遠不是當事人，最先反應過來，趕緊低下頭，就怕陸云舒不小心發現自己滿臉抽搐，以及“三分奔潰、三分吐槽、四分呆滯”的奇妙眼神。
顧掩其次，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間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顧樅不是第一次聽到父親這個人，但確實聽得不多。
從小到大，每當聽到關于自己父親的內容時，都會感覺到周圍人情緒的明顯變化，當時他還不懂，卻也明白了這個詞在臨眺是個禁忌。
即便是最溫柔的陸旃叔叔，也會在提到他父親的時候沉默掩過，只溫柔道，日后不要在娘親面前提。
就連遇事云淡風輕像是要飛升的魏公，在提到他父親的時候也會冷哼一聲。
更別提動不動就像拿刀砍人的蕭淵叔叔。
但他們都不知道的是，顧樅對父親的事情知之甚多，包括父母當年的來龍去脈，他倆的相知相愛相殺……
他娘親告訴他的。
因此，他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父親并沒有旁人以為的怨恨，只有坦然和平淡。
顧樅側頭看了眼娘親，見她一派平靜，于是轉過他向前走了幾步。
小小的三頭身跪在地上，團成一團，看起來像個球，聲音軟軟奶奶的，“孩兒拜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