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日晚，乾清宮正式下發對高拱的革職審查詔令。

內閣首輔就此下臺，作為內閣次輔的張居正自然而然的就晉升成了內閣首輔。

當晚，馮保再次前往乾清宮，高拱下臺了，可孟沖還沒有，他要繼續借機促使司禮監的“改革”。

十七日早晨，接二連三的詔令從乾清宮發出，由內侍負責宣詔，朝著內閣司禮監和六部值班房而去。

第一道詔令，是對內閣的準閣員、也是皇帝朱翊鈞的顧命輔政大臣高儀等人作了革職待查處理。

第二道詔令：是對司禮監掌印太監孟沖的革職審查處理，與高拱同罪，因為他知情不報。

第三道詔令：六部尚書留職待查，繼續留職六部，一旦高拱“污損天子”案真相水落石出，再行處罰。

第四道詔令：司禮監掌印太監由馮保晉職，內廷常規事務均由馮保統管。

第五道詔令：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官員留職待查，如與高拱“污損天子”案有所牽涉，再行處罰。

這最主要的五道詔令，是內廷對外廷強大勢力的削弱，同時也是皇權與臣權之間的權力博弈。

乾清宮內。

穿過層層紅色紗幔，只見朱翊鈞那幼小的身軀躺在御榻上，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均勻。

“睡著了嗎？”

“睡著了。”

一只嬌嫩柔軟的纖纖細手從小皇帝的額頭上劃過，李太妃為皇帝往上提了提纖薄的被子，轉頭對陳太后點了點頭。

兩人隨即退出了御榻，來到了乾清宮大殿內，馮保已經跪在這里多時了。

“這次不僅踩掉了高拱，孟沖也給踩下去了，外廷的那幫文官們再也掀不起什么風浪來了。”

一坐到紫檀木椅上，陳太后便道了這么一句。

李太妃坐在了陳太后的旁邊，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跪在地上的馮保。

他很早就來了，就一直跪著，因為兩宮娘娘剛才一直在哄皇帝入睡，現在才出來。

順著太妃的眼神望過去，太后也是召見了馮保，揮了揮手說道：“馮保，起來吧。”

“謝太后。”

馮保站了起來，看著兩宮娘娘，臉上的表情不僅沒有喜悅之感，而且露出了一股難看的臉色。

“怎么，孟沖沒了，你頂了上去當了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這還不高興？”

“奴才不敢！”

“那怎么看你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雖說高拱是已經下獄革職待查了，高儀也沒了，張居正升任內閣首輔，內閣勢力蕩然無存，這么來看，馮保應該是萬分高興才是。

可他自打入了這乾清宮之后，就一直悶悶不樂的，倒像是有一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似的。

“外廷勢力掌控朝廷六年之久，兩京十三省到處都是他們的羽翼，”馮保瞥了一眼太后的臉色，“雖然高拱被踩了下去，可外廷實力尚在。”

“你想說什么？”太后眉頭一皺，盯著馮保，“是怕高拱那伙人死灰復燃么？”

“太后圣明！奴才擔心的正是這個，”馮保繼續說，“想要為萬歲爺肅清朝廷，還難著吶！”

太妃瞇了瞇眼睛，大概懂得了馮保的意思，可她就是一句話也不說。

太后也是理解了馮保的意思，說道：“咱們能做的也就這些了，總不能把兩京十三省的所有官員都撤了吧？”

“奴才不是這個意思，”馮保答道，“高拱污損萬歲爺的名聲，內廷是沒幾個人知道，可是外廷……”

馮保故意頓了頓，又看了看太后的臉色。

說到這里，太后就已經完全明白了馮保的意思了：“你是說，除了內閣和司禮監，宮中的太監和內侍，都要撤掉？”

“回太后，內廷除了奴才和兩位娘娘，還有萬歲爺知道以外，就沒有其他人知道了。”

“孟沖之前也是高拱的人，就暫且把他劃到外廷去，當時出事情的時候，可是外廷的各級官員把消息扣住了。”

馮保的意思是說，內廷對“污損天子”一案幾乎沒有任何責任，他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了外廷。

現在只是高拱下獄了，可那些六部尚書侍郎堂官，外廷的太監內侍護衛呢？誰又能保證他們不知道？

不管內廷再怎么樣，太后跟太妃才是當家人，當家人自然信任自家人，但在對待外廷勢力的時候，絕對不會有任何馬虎的。

“我懂了。”

太后淡淡道。

馮保再次跪下，等待太后的御令。

“太妃，你覺得呢？”

太后突然轉頭問太妃道。

這讓太妃感到有些猝不及防，這樣的事情做起來，總覺得有些愧疚。

可事情都做到這份上了，再想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太妃道：“臣妾都聽太后的。”

太后把頭轉過去，視線再次落到了馮保的身上：“馮保，你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東廠西廠提刑司還有錦衣衛都歸你管，明白自己該怎么做吧？”

這原本就是馮保的意思，他當然知道。

“奴婢明白！”

“那就去吧！”

“是！”

回到司禮監值班房的馮保，發現值班房內竟然連一個值班秉筆太監都沒有。

他趕緊跑出門外叫來了個奴婢，怒道：“韋亮曹文良祁繼忠他們幾個呢！？”

奴婢嚇得跪在了馮保的跟前，用顫抖的聲音道：“……干爹他們……”

一聽到“干爹”這兩個字，馮保毫不猶豫的朝著奴婢的臉扇了一巴掌：“你叫誰干爹呢！？”

被打得嘴角露出血跡的奴婢趕緊趴到了地上，把臉貼在了冰冷的地磚上：“……是……兒子錯了！”

這么一說，馮保的心情才好了一點，嘴角微微上揚，一臉不屑的看著天空，道：“說。”

“韋公公曹公公還有祁公公都出宮去了，說是去高閣老的家里報個平安……”

“報個平安？”馮保冷笑了一聲，“高拱都下獄了，再想出去可就難了。”

“你趕緊帶幾個人去，把他們三個都叫回來，就說我有太后的御令，要見他們！”

“是！”奴婢連滾帶爬趕緊離開了值班房，連嘴角上的血跡都沒有來得及擦掉。

從今日開始，內廷與外廷的爭斗到此結束，張居正坐上了內閣首輔的位置，他終于有機會可以開始實現自己的治國抱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