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時間我都要去那座山祭拜父親，那座山至今沒有名字，曾經有一位君子國民提議給它起名叫做奢比尸山。聽見這個消息，我連夜跑進他家，把他從被窩里拽出來，狠狠打了一頓。

他倒也是自知理虧，沒敢還手，只是一邊跑一邊念叨著我成何體統，滿嘴之乎者也。

我也知道君子國人之所以這么遷就我，都是因為他們對父親充滿愧意，但是那又怎么樣，他們不僅害得父親失了性命，也害得我從小就沒有父親，母親每天哭哭啼啼的，在父親死后三年也病重不治。

他們欠我的。

我是萬萬不敢上山去祭拜父親的，我和奢比尸有著血海深仇，一直恨祂入骨。小的時候我還會為此而羞愧，因為對方是神靈，我根本沒有為父報仇的勇氣，越長越大這種想法也淡了，那可是神，我又能怎樣呢？

走到山腳下，我抬起頭看向這座不見峰巒的高山。花香燈茶果一樣都沒帶，我找了塊大石頭靜靜坐在上面沉思，記得當時爬上過這座山的人說過，父親就是這樣坐在石頭上把自己獻祭給奢比尸的。

當時他在想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會想到家里還有妻兒嗎？我覺得他大概覺得自己很偉大吧，身為君子國的一員，他盡到了君子的責任。身為一個父親，一個丈夫的責任呢？

胡亂尋思著，我伏在大石頭上睡著了，朦朧中我看見兩只老虎趴在我的左右，護衛著我的安全。

下午的山腳下并不炎熱，茂密的樹林帶來的微風很清爽。

模糊之間，我聽見身旁的老虎發出一陣低吼，像是在威脅什么東西。

我睜開眼睛，頓時楞住。

眼前是一頭難以形容的生物，首先對上的是對方八對一共十六道視線，毫無疑問這頭生物有著八顆頭顱，個個都和人頭一模一樣。七顆和人頭大小類似的頭顱環繞著中間最大的一顆，八對眼睛緊緊盯著我，詭異的感覺讓我汗毛樹立。

中間這顆頭顱有獅頭那么大，承載著這八顆人頭的是一具強壯的獸軀，八條腿形似狼腿，分布在獸軀兩側。

這頭生物絕對不是奢比尸，從外貌來看，分明就是朝陽谷里那一尊水神吳天。

中間的頭顱是一個中年人模樣，見我呆愣在那，這頭顱竟然口吐人言：“你是君子國的？”

我呆呆地點點頭。

吳天中間的頭顱竟然戲謔地笑了起來，連帶著其他七顆頭顱一起微笑，祂淡淡說：“十五年前，舍身祀奢比尸的君子國人的兒子？”

我驚愕地望著吳天，不敢言語。

吳天八條腿彎曲，龐大的身軀趴在地上歇息起來，祂懶洋洋地說道：“別怕，小子，吾乃神靈，看破你的過去不是難事。”

說罷，吳天張開身后的八根尾巴，逗弄著匍匐在我腳下瑟瑟發抖的兩頭老虎，他繼續說道：“可想你的父親？”

我連忙回道：“日夜所思，片刻不敢忘。”

吳天抬起頭顱，八顆腦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說道：“如果我告訴你，你父親沒有死，你會怎么樣？”

聽見這句話，我的身體一顫。

十五年來我也曾想過父親是否沒死，也許他的魂靈還徘徊在這座大山上，不得安息，每次想到這里我都難以入眠。

片刻過后，我逐漸冷靜了下來，恭敬地回應吳天道：“若是如此，我愿生生世世服侍您，只求您能救我父親。”

吳天面色有些復雜地看著我，點了點祂那顆巨大的頭顱，語氣稍有溫和地說道：“還不算笨，可聽說過為虎作倀？”

不等我回答，吳天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想來你也沒聽說過，你們君子國的老虎早就失了靈性，哪里能有這種修為。”

“在別的地方，老虎修煉成精后，吃掉的人會被轉化為虎倀，靈魂變成老虎的奴隸，只有引誘到新的人給老虎吃掉，才能獲得自由。”

吳天用尾巴拍了拍兩只老虎，接著說了下去：“虎倀便是倀鬼的一種，除此之外還有水倀，狼悵，至于你的父親。。。”

隨著吳天的話，一種不詳的預感躍上心頭。

“你的父親十五年前就淪為了奢比尸的倀鬼，十五年來他也沒有向奢比尸屈服，從沒下山引誘任何一個人替代他。”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吳天的話音剛落，我還是不由得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我咬緊牙關，血液從嘴角流了下來也渾然不知。

“不過他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倀鬼和主人之間有法則約束，奢比尸之前沒辦法殺死你父親。三個月前奢比尸去了我的朝陽谷，擊敗了我。再過一些日子，等祂消化接管了黑齒國的信仰之力，祂就有了能過打破法則的能力，你父親頃刻間就會被他吞沒。”

毫不猶豫地，我立馬以頭搶地，對著吳天磕頭行大禮，第一下就磕破了我的額頭，鮮血止不住得流了下來。

視線一片血紅，我的聲音有些凄厲，近乎嘶吼地對著吳天說道：“還請您教我，如何救我父親，茂愿永生侍奉您左右，絕不后悔。”

吳天看著我凄慘的模樣，眼神依舊平靜中帶著一絲戲謔，他淡然道：“別急，你那父親是個人物。天道是公平的，倀鬼尚有一絲生機，你父親身上有著數萬君子國民的信仰之力，他們幫助你父親和奢比尸對抗，使他理智不失，雖然不能轉世解脫，但也不至于做那奢比尸的奴隸。”

“正因如此，奢比尸在君子國得不到信仰之力，才會到我那朝陽谷把我趕走，試圖得到黑齒國的信仰之力。黑齒國民可不像君子國民那樣，他們膽小懦弱，一旦奢比尸在國內大肆殺戮，他們立刻就會屈服。”

“我要你說服君子國國主，派你出使黑齒國，相助于黑齒國，阻止奢比尸的意圖。”

我微微一愣，問道：“我愿意為父親做任何事，只是我手無縛雞之力，即便我敢于和奢比尸戰斗，恐怕也傷不了他分毫。”

吳天的八對眼睛一直盯著我，聽見我說的話，八對眼睛同時閃現過一絲不耐煩，立刻說道：“你不過是區區一個人類，自然打敗不了奢比尸，但是你的父親可以，只要你出現在奢比尸面前，被奢比尸所殺，你父親必然暴走。”

“你父親身為神倀，又有上萬君子國民的信仰加持，只要他的信念在那一刻爆發，甚至可以反過來控制奢比尸，成為一個新的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