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面色復雜地看著我，緩緩開口道：“來不及了。”

他把手中的劍扔到一旁，頹廢地一屁股坐在大殿中的臺階上，小聲呢喃著：“長平和昭仁，已經被朕送走了，皇后和袁貴妃也已經上路了，后宮還有其他女眷，朕。。。”

“朕也不想的。”崇禎雙手抱頭，愣愣地看著殿門，嘴里的話含糊不清，“可朕是這大明的天子，朕不敢去賭，朕不敢拿兩個女兒的性命去賭皇家的清譽。”

我看著眼前的皇帝，即將亡國和親手殺死全家女眷的壓力已經要完全擊潰這個三十多歲的皇帝了。曾經的崇禎也想拯救這個瀕臨崩潰的國家，也心懷壯志而又不缺乏雷霆手段，但是如今的崇禎就像是一個走丟了的孩子，驚恐而迷茫。

“王承恩啊，可愿陪著朕再去上最后一次早朝？”片刻過后，崇禎看向我，意味深長地說道。

“奴婢謹遵圣意。”

我跟在崇禎后面向殿外走去，門外還有幾個還算忠心的太監手持利刃顫顫巍巍地跟在我們身后，宮中的侍衛早就跑沒了。

明朝早朝實行的是‘鼓三嚴’的制度。即敲響三通鼓后開二門，先放軍士將校持旗而入擺列，百官赴掖門前排隊。鐘鳴之后開門而入，文武分兩班入朝，文由左掖門，武由右掖門。

我在崇禎的示意下拿起鼓槌，敲響了晨鼓。

鼓聲慷鏘有力，穿透了戰火中的BJ城，和遠處的廝殺聲融為一體。

三通鼓畢，崇禎的眼前空無一人。

我望向崇禎，只看見他一聲不吭，聽見鼓聲停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給朕繼續敲！”崇禎對我說道。

沒辦法，我只好繼續敲起了鼓，崇禎走到了我的身邊，聽著鼓聲望向掖門。

“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在密集的鼓聲中，我還是聽見了崇禎在喃喃自語，“現在是早朝時間，朕的大臣們該上朝了。”

五通鼓畢，崇禎的身邊除了我已經空無一人了，連之前還壯著膽子跟隨的太監都逃命去了。

“哈哈哈！”崇禎大笑一聲，拉著我的手轉身就走，“朕的臣子們你都看過了，可愿再陪朕看一看這紫禁城？”

說完崇禎就拉著我向門外走去，遠處正是那座煤山。

“朕兒時不為父皇所喜，五歲時他竟然活生生地杖殺了朕的母親。”崇禎一邊拉著我，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后來皇兄繼位，封朕為信王，皇兄是一個極其溫柔的人，他對朕很好，甚至臨死之前傳位給了朕。”

崇禎的腳步很輕緩，不緊不慢，他拉著我的手一直沒松開，對于路上逃竄的太監宮女熟視無睹。

“皇兄是一個好兄長，好父親，好丈夫，但是他同時也是一個糟糕透頂的皇帝。”崇禎輕笑一聲繼續和我說道，“朕覺得如果他當皇帝能拿出做木匠活一半的精力，大明也不至于變成現在這樣。但朕不怨他，朕當時有信心只要朕能登基，必將重振朝綱，還天下百姓富足安逸的生活。”

“朕也是這樣做的，朕剛上任便清除了前朝閹黨，平反冤獄，整日戰戰兢兢。就連生了病都不敢不上早朝，朕每日嘔心瀝血，二十歲便面生老態，朕的頭發早早地就白了。”

崇禎一只手拉著我，另一只手還在空中比劃著，說到他早早白了頭發，他還指著自己散落的白發讓我看。

“可老天是多么厭煩朕，自從朕登基以來，天災人禍不斷。崇禎元年，全陜天赤如血。五年大饑，六年大水，七年秋蝗、大饑，八年九月西鄉旱，略陽水澇，民舍全沒。九年旱蝗，十年秋禾全無，十一年夏飛蝗蔽天，十三年大旱，十四年旱。。。”

“朕每日從宮中醒來，都期盼著能有點好消息傳過來，但每天收到的都是更壞的消息。”

“朕倦了，朕給你講了朕的一生。”崇禎長出一口氣，面無表情地看向我，說道，“你呢？你又是誰？是天外之仙還是山中妖靈？王承恩被你如何了？”

聽見崇禎的話，我愣了一下，沒想到即使是在這種絕境之下崇禎還是看出了我不是王承恩本人。

“陛下是如何看出來的？”

崇禎松開了拉著我的手，緩緩說道：“王承恩跟著朕多年，日日陪護著我，寸步不離。他是朕在這世界上最了解的人了，在大殿上時我見他忽然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后我就覺得他不是王承恩了。”

“在你面前我都是自稱朕，但是我和王承恩單獨相處時，從不自稱朕。反之王承恩不會自稱奴婢，更不會自稱內臣，他一直都自稱老奴。”崇禎一字一句地說道，死亡將至他反而冷靜了下來，沒有了之前的癲狂。

“我試探你這么多次，你都沒有反應，加上你語出驚人，說出的話完全不似一個宦官之言。對我你更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在你的眼中我看見了同情，敬佩，傷感，甚至還有一絲怒其不爭，就是沒看見你對我的畏懼。”

“對皇權毫無畏懼，對死亡更是毫不在意。你像是一個游離在世外的仙人，高高在上地看著我的帝國被毀滅，施舍給我一絲同情。”崇禎面如死灰，看向我的眼神毫無波瀾，像是一個死人的眼睛。

崇禎忽然再次拉住我的手，語氣激動地說道：“您難道真是仙人？請上仙施恩，救救大明吧。我日后必然讓天下百姓日夜祭拜您，為您傳道，為您立廟。只求您挽救一下大明，不要讓天下百姓再遭受苦難了。”

我看著崇禎再次陷入了癲狂，心中不禁升起了對這位皇帝的同情，猶豫了一下我對崇禎說道：“陛下先別激動，我先為您講個故事可好？”

崇禎見我沒否認沒拒絕，連忙點頭，眼睛也重新散發出光芒。

我看著崇禎，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對他說道：“陛下可知莊生夢蝶？莊周做夢變成了一只蝴蝶，我有著和他相似的能力，我能穿越時間，變成歷史上的人物。”

崇禎傻傻地待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我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的故事發生在四百年后，我穿越時空而來，靈魂附著在王承恩身上。沒有什么神仙，我也不會仙術，刀砍在我身上我還是會死，靈魂出體而去，進入下一個人的身體。”

看著呆在眼前的崇禎，我最后說道：“我們那的人叫這種情況為，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