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夫人一輩子生了兩女一子，大兒子繼承了家產，正是如今的蘇家家主蘇舜泰。兩個女兒是雙生子，性子卻大為不同。

大女兒蘇瑛華像極了蘇老夫人，是蘇老夫人從小手把手帶出來的，是個精明能干的性子。

也許是有能干的母親和哥哥姐姐護著，二女兒蘇瑛瑤一直被人呵護嬌養著，天真爛漫地在蘇府長到了十五歲。

因為在兩姐妹前頭，還有個庶女蘇瑛蓮，所以蘇瑛瑤在蘇府排行第三，前頭蘇盛才稱她蘇三小姐。

不論是蘇舜泰還是蘇瑛華，都很是疼愛這個幼妹。蘇瑛瑤離開蘇府后，她以前住的瑤光苑一直保持著原樣，先后幾個姨娘眼饞那院子開闊雅致想住進去，都被蘇舜泰訓斥了一通，無功而返。

蘇舜泰也提出過讓林櫻住進瑤光苑，但因為院子許久沒有修繕，地方也有些偏僻。蘇老夫人不放心讓林櫻一個人住進去，便讓林櫻住在自己身邊的玉櫻軒方便照顧。

林櫻不知從哪知道瑤光苑是母親在蘇府住的院子，這日通報了蘇老夫人想去看看。

蘇老夫人已經十幾年沒有去過那地方了，但林櫻提及此事，她便也起身要一同前往。

林櫻早早便候在聽雪堂外頭，曾嬤嬤迎了出來，笑道：“老夫人剛起，還未梳洗完成。表小姐進來喝一碗熱熱的杏仁茶如何？”

林櫻微微頷首，云錦提著林櫻隨身的一個精巧藤編小箱子跟在后頭。

曾嬤嬤見她如此爽快，反而有些驚訝。林櫻向來不怎么進聽雪堂的，如今竟然沒有推脫一句便進來了。

她趕緊喚身旁的小丫鬟去端杏仁茶，自己跟著前頭主仆二人進了聽雪堂正房。

林櫻自己是沒有帶丫鬟的，云錦原本是蘇老夫人身旁的大丫鬟，蘇老夫人見她身邊沒人便撥給了她。

蘇夫人也送了個喚青梨的大丫鬟來。但因為青梨總是亂翻林櫻東西，被她發現幾次，林櫻便不怎么使喚她，有事只讓云錦去做，出行也只讓云錦跟著。

進了正廳，林櫻在下首坐下沒多久，蘇老夫人便步伐有些急地來了。

蘇老夫人眉目威嚴，其實仔細看還是能看出蘇老夫人年輕時的風姿，不然她也不能生出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但因著她總是輕皺著眉頭，眉宇間有些深深地紋路，顯得整個人肅穆端方許多，令人不敢親近。

此刻她穿著一件深色褐色云鶴褙子，頭上一絲不茍向后梳了個圓髻，額前包了褙子同色的的金絲額帕，發髻邊簡單壓了根成色極好的金簪，不至于顯得一身太過寒酸。

雖然蘇府是揚州有名的富戶，蘇老夫人的作風卻很簡潔樸素。

“老夫人。”林櫻起身行禮。

還是不肯叫外祖母，蘇老夫人點點頭，心中有些苦澀。

只見林櫻轉頭對身后的云錦點點頭，云錦將手中的小箱子遞給林櫻。

林櫻打開箱子，里頭整整齊齊疊著幾方精致的額帕：“這是我這幾日無事繡的，也不知道老夫人喜不喜歡。”

蘇老夫人沒想到她會親手給她做額帕，一時竟愣在原地，還是曾嬤嬤笑著上前接過了送到蘇老夫人面前：“瞧老夫人都歡喜的不知道說什么了，表小姐的繡工可真好！”

曾嬤嬤有些驚訝，原本是客套話，可仔細打量了這額帕之后卻發現這繡功確實不一般。

蘇家就是做布料刺繡發家的，精美的刺繡手藝和布料蘇家上下見得多了，可那些都是有十幾年功底的熟練繡娘繡出來的。

林櫻這繡功和她的年紀確實不太符合，蘇家幾位小姐都是從小跟揚州有名的繡娘學刺繡的，繡功先不談，單論林櫻繡品中的這股子靈氣便是出類拔萃的。

“這繡法，倒是有些眼熟。”蘇老太太瞇著眼打量著：“你跟誰學的？”

林櫻回道：“是蘇婆婆教導的。”說到蘇婆婆，林櫻眼圈又有些泛紅。

蘇婆婆？蘇老太太有些疑惑，曾嬤嬤反應過來：“應該是三小姐的奶娘蕓嬤嬤。”

因為蘇家家仆都姓蘇，所以為了區分都以姓后頭的字喚名，蘇婆婆大名蘇蕓，在蘇府又叫蕓嬤嬤。曾嬤嬤是當年跟著蘇老太太嫁進來的陪嫁丫鬟，跟的那邊姓，故而沒有改姓蘇。

“蕓娘啊。”蘇老夫人想起故人，有些感慨。

當初她面對自己的懇求點頭的樣子還歷歷在目。那時蘇盛年紀還小，她算是硬生生地拆散了母子倆。

蘇老夫人一輩子虧欠的人不多，蘇蕓算是一個。這也是為什么蘇盛年紀輕輕便能在蘇府受到重用的主要原因了。

“蕓娘確實能做一手好繡活，瑤姐兒小時候的小衣小鞋都是她繡的。”蘇老夫人似乎陷入回憶，喃喃道。

“這是揚繡，還是雙面繡呢。”曾嬤嬤有些激動，她將細節展開給蘇老夫人看，蘇老夫人看著眼前細致素雅的額帕，花樣、配色、針腳沒一處不好的。

她沉沉看林櫻一眼，眸光復雜。若是這東西真是林櫻繡的，蘇家三位小姐在女紅上天分都不如林櫻。她心頭不知是欣慰還是可惜。

“收起來吧，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走，去瑤光苑吧。”蘇老夫人一聲令下，丫鬟婆子們都帶著東西跟在主子身后往外走。

瑤光苑在蘇府的東南角，是個僻靜所在，要想進去得先經過一片人造河。院子四周種滿了各色珍稀花草樹木，已經長的郁郁蔥蔥，幾乎要將瑤光苑淹沒其中。

當初蘇家請了揚州最好的工匠來打造瑤光苑，蘇瑛瑤住進去之后又幾番改造，才成了如今別致的樣子。

林櫻跟在蘇老夫人身旁行至白玉橋上，過了那條波光粼粼的環院河。

“那株白木蘭是這院子建成之時你母親和華姐兒一起種下的，如今也已經枝繁葉茂，每年春季都會開的繁花滿樹，清香撲鼻。”蘇老夫人平淡的說著，似乎蘇瑛瑤從未離開她身邊。

木蘭花猶在，賞花人卻已不在了。

曾嬤嬤低頭默默抹了抹眼角。她看著那些樹木，眼前浮現蘇家兩姐妹，在各色花樹下嬉笑打鬧的樣子。那真是人比花嬌，誰見了不心生喜愛呢。

林櫻紅唇囁喏幾下，方問道：“那…姨母如今在何處？”

蘇老夫人提及愛女，面部柔和了些：“她嫁去了京城，一年也回不來一次。但看她狀態，總歸過得還算好的。”

若是瑛華不是那么快遠嫁，她必然會發現雙生妹妹的異樣，也許瑛瑤不會是如今結局。

蘇老夫人看著身旁生得鐘靈毓秀的外孫女，輕嘆口氣，這都是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