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歸坐在夫子書室內面對著一堆書稿犯愁，陳守仁快步進來，又給他帶來了厚厚一疊策論：“伯寧，這些策論你整理一番，明日要給學生們講。”

伯寧是譚歸的表字。他沒精打采地點點頭，這白鷺書院課業也太繁重了，早知道就隨便找個小書院了，寫書的時間都沒了。

是的，譚歸除了是白鷺書院的夫子外，還業余寫寫話本。前段日子他寫的《風流公子俏小姐》在書坊賣的不錯，書坊老板又讓他趕緊寫新書。

他家境尚可，中舉后厭惡官場污濁便一直呆在家中寫書，實在受不了娘的絮叨，這才出來找了個正經的教書先生的活。好不容易進了這家書院，誰知這么多事啊。

唉，對了。譚歸抬起腦袋，雙眼放光地看著不遠處坐在黑漆書案后忙碌的陳守仁。

“陳夫子，跟你打聽個事唄。”

陳守仁應聲抬頭被身旁湊過來的大腦袋嚇了一跳：“什么事？”譚歸眼神灼灼：“你家里有個女兒叫陳兮是吧？”

陳守仁心中納悶，兮姐兒怎么跟這人扯上關系了，不過他還是點點頭。

“她是不是和你的學生孟攸…”譚歸眨眨眼，一臉曖昧笑容。

“你胡說什么！”陳守仁反應過來，猛地推他一把，站起來指著他：“你可別亂扯，污了我家女兒名譽。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妹的！”

譚歸被推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個屁股墩，不是，不是就不是嘛，推人干什么。

他吶吶回了自己位置，嘴里嘟嘟囔囔，自己那日明明感覺到了不一樣的氛圍，怎么可能只是兄妹關系。

背著家人，青梅竹馬暗生情愫？譚歸眼前一亮，只覺頓時有了無限的靈感，抓起筆悶頭寫了起來。

對面的陳守仁仍是怒意未消，這譚歸，要不是真有點才學書院又缺人，他早就跟林山長說明把他趕出書院了。

本就是個多話嘴碎的，如今還編排到自家女兒頭上了。陳守仁狠狠瞪了悶頭寫作的譚歸一眼，重重摔門而出。

譚歸這位始作俑者壓根沒感受到陳夫子的怒氣，寫的正入迷呢。

另一邊陳兮孟攸還沒意識到自己要成為風流才子俏佳人第二部的男女主，兩人慢悠悠地在書院內一個小園子里逛。

“這是什么時候發現的？”陳兮從小在書院長大，還沒發現這么個小園子，里頭雖已荒草叢生，不過園門口到石桌石凳處倒是被清理出了一條小路。

孟攸淡然道：“這兒背書清凈。”清凈是清凈，不過，想必蚊蟲叮咬不會少。陳兮偷瞄孟攸露在外面的肌膚，果然看到些零星紅點。

“你坐這。”孟攸指了指靠外的石凳，那石凳明顯是他常坐的，比起其他凳子干凈不少，沒什么塵灰。

陳兮心里一暖，“我娘生了兩個小弟弟，你若有空可以來我家看他們。”她停頓一下：“若是孟姐姐有空，也可一起。”

孟姣這段時間忙著備嫁，已被孟夫人再度禁足了，自然來不了陳家。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但是都沒提這點。

兩人默然無語片刻。陳兮無奈，自己不開口，這個人是不是永遠不會主動開口？

她想了想還是給他個臺階下：“孟姐姐的未婚夫…聽說是你師兄？”

孟攸原本在腦中想了無數話題，正見了人卻又說不出口了。他情緒有些低落，第一次羨慕別的學子的巧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被陳兮這么一問，他精神一振：“游子平？”

陳兮認真看著孟攸，孟攸認真的時候眉心會微微蹙起，形成一個小小的“川”字，“川”字下面是挺直的鼻和緊抿的唇。

她偷偷彎唇笑，心尖微甜。

孟攸想了半響，憋出一句：“那是只狐貍，孟姣那個腦子，嫁過去骨頭都不會剩。”

那你還讓你姐嫁過去？陳兮粉唇微張：“那你…”知道這姐弟兩個有些不對付，可孟攸也不至于把自己嫡親的姐姐推進火坑吧。

“放心。”孟攸看她神色便知陳兮在想什么，他緩和了面色：“游子平不會讓她吃虧的，他…”孟攸看了陳兮一眼，沒有往下說。

他的耳根有些紅，熱意順著脖頸燒進衣領深處。

游子平對孟姣有意，孟攸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以前在老師那，師兄幾個都嫌他年紀小，不愿搭理他。只有游子平去哪都會捎上他，然后旁敲側擊地打探孟姣的情況。

孟攸那時不懂，但他從小寡言。游子平問五句，他可能也就答兩句。后來他無意聽到其他師兄和游子平的對話，才知道游子平喜歡孟姣，帶他玩也不過是想打探孟姣喜好。

從那以后，孟攸便不再搭理游子平，游子平生病后，兩人也很少見面。離京前，游子平托人給孟攸帶了信，兩人見了次面。

“能得你這般評價，可見是個有才的，只可惜身體不好。”陳兮可惜道，孟攸聞言眸光閃了閃，沒搭話。

書院的鐘聲響起了，午休結束了。陳兮站起身拍拍裙角的草沫：“我該走了，你快去上課吧，耽誤你進學了。”

孟攸慢吞吞跟著站起來：“沒事，今天事不多。”

目送陳兮離開，他這才轉身，正對上陳景宇怨念的眼神。

“師兄！作為學長你跑到哪里去了，今天輪到你給新生講學你忘了嗎？”陳景宇狐疑的朝孟攸身后看，孟攸不著痕跡擋住他視線：“走吧。”

這個學長挺麻煩的，孟攸面無表情想道。抽空和山長說說，看他能不能卸任了。這種事，有薛立那種人做就夠了。

陳兮出了書院，夏荷早已坐在門口臺階上等著陳兮了，見陳兮出來她一下跳起：“小姐！你說陪我來，怎么去了那么久！”

陳兮移開目光，心虛道：“有點事。”有點事？夏荷一臉探究，片刻意味深長地點點頭：“懂了。”

“？”懂了什么，你懂啥了？陳兮瞪圓了眼就要發問，小夏荷卻已經滿臉笑容邁著輕快的步伐先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