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院子里出來，老者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可又說不出問題在哪兒。
“師傅？您怎么了？”
青年看師傅臉色不太好，頗為關心地靠上前去。
“那家伙這么多閑書隨身帶著不嫌麻煩嗎？另外那少年看見我們的反應也太平淡了吧？該不會……也不對啊，那少年確實沒有在修煉……說起來那個什么空間里面也有一些精致的機關……算了，就當這事從未發生過吧。”
老者終于還是放棄了追查，“這瘋子我們惹不起，就算那少年真和那瘋子有關聯我們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我覺得他們之間應該沒太大聯系……”
“確實……”
“哎，算了。說起來要是那少年要是身具靈根的話，說不定會是個修仙的好苗子。”
“嗯，畢竟有靈眼，修行起來會順利一點，可惜他只是個凡人，而且也超過十二歲了。”
一行人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了夕陽里。
“總算走了。”
心臟狂跳不停的白瑞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這不挺行的嗎？差點把我都騙過去了。”骷髏從房屋的陰影里鉆出。
“這世上還有誰能騙到師傅你？別開玩笑了。”少年一邊收拾桌上的書本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嘿嘿！比如我自己啊！”骷髏笑道，依舊一副不要臉的樣子，“對了，差點忘了！今天的作業是……”
“啊啊啊……師傅你不要念了。”少年一想到那一柜子的練習冊就頭疼。
“別這樣嘛，來來來，翻到《快樂數學》第一百四十八頁……”
“啊！殺了我吧！”
“你確定？”
骷髏微微低頭，嘴角露出了一個血腥的笑容。
“噫！有話好好說！我寫就是了。”
白瑞被這淡淡的殺意嚇得瞬間熄火——這骷髏真的干得出這種事情！
時光飛逝，眨眼間又是一個月過去。這一個月里發生了很多大事，比如青云劍莊莊主突破后帶人直入南荒蕩平三座妖山啊；比如紫云觀三長老追查神秘散修未果反折了一把仙劍啊；又比如說十幾個青樓帶著大量財物人去樓空玩失蹤啊……
不過這些事情暫時和少年沒什么關系就是了，現在的他沉浸在知識的海洋里根本無法自拔，而在岸邊甚至還有一個把他往海里死命摁的骷髏。
“這鬼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看著書房里堆積如山的練習冊，白瑞只得是苦笑一聲，接著打起了每日的例行煉體拳。
“做數學題簡直比上山打獵還累……可那本《物理》里似乎真的有許多玄奧之處可以運用于機器運作，而不會數學就無法深入學習《物理》……啊！煩死了！煩死了！我學就是了！要是連這點苦都吃不了，我還談什么精進機關之道！”
自言自語了半天，他終于打完了煉體拳的最后一個動作。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骷髏笑瞇瞇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時間一長，如今的他看師傅的臉也不再感覺那么惡心了，雖說那些不斷蠕動的皺紋看起來還是有種起雞皮疙瘩的感覺，不過現在看起來至少是一張臉了——大概是習慣了吧。
“今天不上課。”骷髏笑得相當燦爛，“連著學了這么多天，是時候放松放松了。”
“師傅你想干嘛？”
少年滿臉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別這樣嘛——放松一點，我給你準備了一些課外活動。”
少年漠然地看著它：“你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你。”
絕！對！有！詐！
看你這副笑容我就知道了！不過這所謂的課外活動到底會是什么？
“嘿嘿，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那我就……”
“我就心里想想，還沒問呢。”
少年再次打斷了骷髏的話，而后者只能是悻悻擺手：“你這徒弟真沒意思。”
一個多月下來白瑞已經基本摸清了師傅的性格，簡單的說就是越玩越起勁的那種。只要師傅開始廢話的時候阻止師傅暴走就不會被它意義不明的廢話淹沒。
“咋了，還挺自豪的是吧！今天的作業本來說少布置一點的，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
就是師傅的讀心能力依然沒法對付。
“反正按照你的性格也少不了兩頁吧……另外課外活動是啥？”
骷髏邪魅一笑：“嘿！這還不是要問？走！今天我帶你去看野生動物。”
“野生動物？”
不知為何，白瑞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還愣著干嘛？走起！”
骷髏伸出手隨意地往少年肩膀上一抓，而后者只覺周遭一黑，隨后就是止不住的下墜感和眩暈感。天旋地轉間，他發現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清新，視線所及之處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陰暗樹木，另外還夾雜著一些從樹葉縫隙里漏下的光點——自己似乎是來到了一片密林里。
“唔——嘔！”
剛剛落地，頭暈目眩的他就靠著樹干猛烈地嘔吐起來。
“咳！幾百年沒帶過凡人轉移了，忘了這其實對身體是有點小負擔的。”
骷髏看著自己的徒弟沒有覺得半點不好意思，“主要還是你太弱了。別瞪我，我只是在稱述事實。”
“我們在哪兒啊？怎么感覺到了個幾百年沒人來過的地方？”
少年無奈，類似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和師傅扯皮沒有一點意義。
“你猜？”
“……不知道。”
“隨便猜猜？”
“姑且問一下我們還在南荒嗎……”
白瑞東張西望，希望能從環境中找到一點提示，但這里除了高大的樹木和滿地的雜草灌木之外似乎什么都沒有。
“算了告訴你吧，這里是南荒深處的花山。”
骷髏頗為隨意地揮手作法，少年感覺自己的眩暈感似乎隨之緩解了不少。
“花山？”
白瑞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
“嘿嘿，跟為師來。”
骷髏抓著少年的肩膀漂浮了起來，而白瑞這次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好神奇，要是我三年內寫完了那些練習冊就能學到這仙術了嗎？”
骷髏再次使用了它的讀心能力并且將白瑞的想法不含感情地念了出來，“嘿嘿！小子，好好學吧！知識會有的，機關術會有的，仙術也會有的。”
“師傅你能不能別老是把我的心里話讀出來，感覺好奇怪……”
有些臉紅的少年下意識地捂住了臉。
“不行！這是你付給我的報酬之一，心懷感激地忍著吧。”
骷髏不假思索地拒絕道。
就這樣在林中穿行了一小會兒，樹林的前方傳來奇怪而嘈雜的呼號聲。
“唔，哦哦！”
“哦——喔！”
“哇！哦哦！啊！”
白瑞眉頭微皺：“師傅，這是？”
“你看著就是，另外它們聽不見我們說話也看不到我們，不用緊張。”骷髏神神秘秘地說道。
在穿過一片樹林之后，一大片低矮的茅舍出現在了少年眼前，而噪音傳來的地方正是這片茅舍的中心區域。
“這里有人住？”少年很是驚訝。
“怎么可能，你讀書讀傻了吧？這山里會有活人？告訴你，這是花山猴族的貴人們住的地方，就和人類的那些豪宅區一樣。”
“他們的豪宅就這？真寒酸。”
“是啊，我也覺得你們所謂的豪宅很寒酸，終端、光鏈、質組機，要啥啥沒有。”
“這都是什么東西啊？是仙界的東西吧？仙界的東西人間怎么可能有啊！”
“嘿嘿，仙界可沒有這么高大上的東西……看，那里有兩個猴子在干嘛？”
“這是在，噫——”
“春天來了，萬物復蘇，又到了動物們繁殖的季節……”骷髏的嘴里念念有詞。
“師傅，現在已經秋天了……”少年吐槽道。
“咳！重要的不是臺詞，是意境，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不管怎么說這意境這也太內啥了吧？”
“生命的繁衍就是這樣的，你沒法回避它。”
“但是也不至于在房子外面……”
“只是榮辱標準不同導致的問題罷了，不要用人的觀念去約束動物行為，懂？”
“那人類自己呢？”
“嘿嘿！人何嘗不是動物的一種呢？高于人的存在可不會想著去改變、約束人的行為。如果有的話那這種家伙才真是閑得蛋疼，就好像強迫猴子穿衣服一樣。”
“……”
少年覺得自從認識師傅以來自己的三觀就在不斷地遭受沖擊，不過三觀這個詞也是師傅教給自己的。
兩只猴子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少年羞得滿臉通紅，轉過頭去。
“好了別看人家親熱了，今天這群猴子聚起來可是有正事要辦的，不然我早就帶你過來了。”
“這幫猴子要辦什么正事？”
“嘿嘿，馬上你就知道了。喏，看吧。”
只見一群穿著獸皮衣的猴子圍在一塊空地前比比劃劃，不停地揮舞著手臂，呲牙咧嘴地叫喚著，幾只猴子還推著推車嚎叫著，似乎在售賣著什么。
而空地中央則是被某種不知名的白色顏料劃出來一個大圈，其間有兩只身披輕甲的猴子各持一根泛著銀光的棒子互相擊打，時不時的似乎還使出一些簡單法術來輔助戰斗。
旁邊稍高一點的木臺上坐著十幾只看起來明顯高大一圈的猴子，它們的身上涂滿了各種顏料，大多數在吃著水果欣賞著臺下的一切。
“我靠！這……這些全部是妖獸嗎？”
白瑞看著空地上的那些猴子好一陣目瞪口呆——放眼望去，這里至少聚集了有四五百只猴子！
“不然呢？你看！看到那水晶了嘛？這就是他們的貨幣，他們喜歡亮閃閃的東西。”
一個猴子從半敞的獸皮外衣里里掏出了幾塊散碎的白水晶，從推推車的猴子那里換來了了幾個紅色的不知名果實，連著果皮大口咀嚼了起來。
“這是在干什么啊？”
少年看著如此熱鬧的猴群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這是他們一年一度的祭典活動之一，將部落里最強的猴子選出來作為保衛祭司的衛兵，已經延續了好幾百年了。”
“祭司？”
“啊，就是那幾個花花綠綠的胖猴子，他們的祖先在差不多一千兩百年前找到了一種驅使雷電的方法，隨后他們虛構了一個雷神出來，而他們的祖先就成了雷神的祭司。順便提一下，他們的祖先最后依靠這術法統一了花山，強迫整個花山的猴子信仰雷神。”
說話間，場上的兩只猿猴也沒閑著，呼喊著奇怪的聲音瘋狂交戰，你打我一拳我還你一棒，打得相當熱鬧，時不時的精彩表現激得圍觀猴子們陣陣驚呼。
忽然，稍微顯瘦一點的那只一口白煙吐出，正好噴在了另一只的眼睛之上。被白煙噴中的壯猴子雙眼酸痛看不清對手的位置，只得瘋狂揮舞著手里的棍棒防止對手突襲，卻還是被那瘦猴子一棒砸中下巴，一擊就被擊到了白線之外。
勝負已分，場外的猴群頓時沸騰起來。
“啊，恭喜這個小伙子戰勝了它的對手并獲得了圣戰士身份。”
骷髏興致沖沖地說道。
“圣戰士？他們是這么稱呼祭司的衛兵的嗎？好土。”
少年對這稱號很是無語。
“嘿嘿，至少人家實在，比某些中二的名字好多了。接著看吧。”
只見那木臺上一只渾身涂滿了顏料的胖猴子在兩只油光水滑的母猴子攙扶下走下高臺，嘰里呱啦地對著還在場上的那個瘦猴子說著什么，而那瘦猴子則是俯首低眉地聽著，眼中滿是歡喜之色。
突然，那只輸了的猴子仰天長嘯一聲，渾身肌肉鼓脹起來，紅著眼發了瘋似的撲向那瘦猴子，似乎是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敗。
無視那胖猴子祭司的警告，它猛然躍起一下子就將那只反應不及的瘦猴子撲倒在地，隨后狠狠地張嘴咬向了它的脖頸，四處飛濺的鮮血驚得圍觀猴子們上下亂竄，呼號不止。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血腥事件，骷髏的反應可謂是相當興奮：
“哦吼吼，看起來它們要再選一次了，偶爾也是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嘿，看那邊臺子上！”
一道電光自木臺處亮起，一只花花綠綠的老猴子手中的木杖散發出耀眼的光輝，隨后一道閃電將趴在瘦猴子身上發瘋的那只猴子劈了個四分五裂。
殘暴的處刑引來四周猴子的陣陣尖叫，而那同樣受到驚嚇的胖猴子祭司則是指著那堆肉泥罵罵咧咧地叫喚著。
“嘖，真會殺雞敬猴，簡直和人一模一樣！你說呢？”
骷髏看向自己的徒弟。
“……”
白瑞的瞳孔微微震顫，欲言又止。
“怎么？沒見過這樣的妖獸？以為妖獸都是嗜血狂暴、毫無理智的瘋子？突然發現人類和他們其實沒那么大的區別？”
骷髏似笑非笑地繼續追問。
“……”
“覺得這些妖獸簡直像人一樣？別懷疑！就是這樣，這幫猴子是南荒最像人的妖獸了，其他的妖獸種族也都是這樣聚居的，不過大多數部族的社會結構更類似于部落。”
骷髏滿臉寫著興奮二字。
“所以師傅你帶我來看它們到底是為了什么？”
少年看著這些猴子心里逐漸五味雜陳了起來：這就是師傅看人類的感覺嗎？就像看這些猴子一樣覺得他們無知兇殘？
骷髏的嘴角微微上揚：“嘿嘿，別想那么多，人肯定比這些妖獸好多了，至少人能更好的控制自己的欲望不是嗎？雖然還是很蠢就是了。”
“那師傅你給我看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要我改變對妖獸的看法嗎？”
白瑞實在忍不住問道，畢竟自己研究機關術的一大目標就是為了消滅妖獸。
“嘿嘿，關于報仇的問題你慢慢想，我其實主要是想讓你多看看妖獸的生活習性一類的，這對你以后行走世間有幫助。”骷髏搖頭。
白瑞有些意外：“行走世間？”
“你學成之后不可能一直窩在這南荒的小地方吧？游歷的時候總要遇上些妖獸吧？到時候你連這些妖獸天生會啥有什么弱點都不知道就死在半路上了，我豈不是白教了你這個徒弟？”
“哦……謝師傅指點。”
“好了，繼續看戲吧。”
“您該不會是上課上厭了出來放松吧？”少年一聽到“看戲”這兩個字瞬間警覺了起來。
“咳，你看師傅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
白瑞翻起了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