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剛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有一個叔叔你見過的，叫李春江。”

劉明全道：“知道啊，我以前還和你一起吃過他給的糖呢，聽說他得了癌癥，快不行了，是吧？”

洪剛點了點頭道：“今天我去醫院看他，他交代我一件事，讓我查一下劉愛國是不是還活著?！?

提到劉愛國，劉全明立即打斷道：“劉愛國，這名字聽起來怎么這么熟悉，等等我想想........”

馬上，他猛地一拍桌子道：“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出車禍的那個，我還去過他家，搜集他的毛發做DNA比對，你說的是什么意思？你叔叔讓你查劉愛國還是不是活著？難道他遇見鬼了？”

洪剛道：“你說的沒錯，我想他真可能遇見鬼了，他跟我說，就在他住院的前不久，也就是幾個月前，他見到了劉愛國，雖然他說他見到的人從臉看上去不是劉愛國，但是他從口音和背影確定就是劉愛國?！?

劉明全道：“開玩笑，幾個月前見過劉愛國，劉愛國出車禍到現在快五年了，你叔叔說他見過死去五年的人，他是不是病糊涂了?！?

洪剛面色凝重的看著劉明全道；“開始我也以為因為生病，李叔的神志有些不清楚，但是我反復確認，李叔他說的是真的?！?

劉明全聽完洪剛的話，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隔了好久，劉明全才說道：“所以你才來問我這事情，一方面給你問題的是你的叔叔，另一方面當年辦這件事的人是你的表哥我，于是因為這個劉愛國，就把我們都扯到一起了，你知道我參與過劉愛國的檢查工作，現在過了五年，有人要質疑五年前我的檢查結果，于是你找到了我，他有怎么證據證明劉愛國還活著，只因為聽了一句看了一眼？”

洪剛看表哥劉明全有些緊張，他知道質疑本市最有名的法醫意味著什么，那意味著對劉明全的否定，而這種否定對于一個法醫的工作無疑是給這個法醫劃上了一個句號。

于是他用輕松的語氣寬慰道：“不是質疑，也就是意外發現，我對這件事也是將信將疑，只是希望找點證據來證明我的叔叔肯定是看錯了人？”

劉明全瞪著洪剛道：“不對，你相信李叔的話，你確信劉愛國還活著。”’

洪剛道：“從內心里我和李叔站在一起，我相信李叔不會無緣無故的說劉愛國還活著，而通過手上的資料，我發現事實是劉愛國確實是死了?！?

劉全明道：“所以你很糾結，一邊是李叔的結論，一邊是我的結論，兩個完全相反的結論?！?

洪剛道：‘沒錯，我就想問你，當初劉愛國的事情是你經手的，會不會有什么遺漏和疏忽?！?

劉明全喝了一大口酒道：“趕我們這一行，視工作如同生命，如果有一個疏忽，對別人將是災難?！?

洪剛不插話，靜靜的聽著劉明全說話，他知道表哥的思路逐漸的回到過去。

劉明全說道：“當年我接到任務，去檢查一個車禍現場，這就是一個普通的車禍現場，當時我還有點納悶，一個普通的車禍現場怎么會讓我去？”

“結果我到了現場，發現出事的車輛經過一個長坡以后撞在一棵樹上，然后起火，車里的人沒有逃出來，燒死在車里了?！?

“經過現場檢查，我發現這輛桑塔納轎車經過長坡下行沒有剎車的痕跡，這有兩種可能，要么車出了問題，剎車失靈，要么開車的人出了問題，要么酒駕，要么突發某種疾病，比如心臟病，導致車禍?！?

“后來我們對燒毀的車輛和死者做了檢查，最后結論是，車輛沒有問題，死者體內發現大量酒精，說明死者是醉酒后駕車，這和后來我們調查的結果一致，死者在事發當晚和同事喝了不少酒，死者就是開著那輛桑塔納離開的，只是奇怪的是死者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開車來到郊外的富平山，在下山的時候出了事。”劉全明道。

“你是說他在富平山出的事？”這一個細節洪剛在材料里居然沒有看到，或許是自己大意了，洪剛想到。

“沒錯，我清楚得記得，就在富平山那個長長的坡腳下，當時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么晚了他來富平山干什么，我忽然想到或許他來自殺?！眲⒚魅f道。

“自殺？”洪剛道。

“沒錯，就是自殺，因為晚上到富平山的，除了看風景以外，就是自殺，你知道幾年前深夜有人從富平山的一個山崖跳了下去，之后晚上去富平山看風景的人就少了，所以，晚上去富平山的都有自殺的嫌疑。”

“嗯，這個我知道，前幾年有一個失戀的女孩在晚上上了富平山，從山崖上跳了下去，這事豐江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一般夜晚沒有人愿意上富平山?！焙閯偟?。

“之后的事情，更增加了我的猜測，待我知道這個死者就是那個質檢員時，我幾乎確定他就是自殺，只是他可能沒有勇氣從山崖上跳下去，而是選擇了車禍。”劉明全道。

劉明全道：“或許他認為這就是他最好的結果，如果他繼續活著，將面臨法律的審判?！?

“你懷疑他在質量檢測中得了好處，于是.......”洪剛問道。

“這不由得人不懷疑啊，劉愛國就是在這個時候出了車禍，不只是我，很多人都這么想?！眲⑷鞯?。

洪剛知道，表哥劉全明所說的很多人里不包含他的叔叔李春江，因為李春江根本不相信劉愛國會受賄。

為什么大家對劉愛國的認知相差會那么大，此時洪剛忽然對劉愛國很感興趣。

無論劉愛國是生是死，他都要追查到底。

此時劉全明一杯接一杯，轉眼兩斤白酒下了肚。

他的談興也更濃。

“后來，為了確認死者身份，我到劉愛國家提取劉愛國的DNA，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洪剛看著劉全明，劉全明道：“我看到劉愛國居然和他老婆分開睡，他老婆睡在臥室，他睡在書房?！?

洪剛揉了揉肉鼻子，對于一個中年人來說，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劉全明道：“劉愛國家里打掃的異常干凈，我本來想在他的杯子，拖鞋上提取一些DNA拿回去比對，可都沒有采集到，最后我在他的書房里和衛生間下水道的縫隙里找到了幾根毛發。”

洪剛道：“結果怎么樣？”

“結果比對以后確定死者和劉愛國家里發現的毛發是同一個人，所以結論就是劉愛國確實死了?！闭f到這劉全明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洪剛知道這是表哥的提示：劉愛國已經死了，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洪剛當然知道表哥的提示，他笑了笑說道：“表哥你這么肯定，劉愛國肯定死了。”

劉全明道：“走，我帶你去富平山看看風景。”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月亮升了起來。

“你是說現在？”洪剛問道。

“沒錯，就是現在，走吧。”

劉全明揮了揮手：“我們故地重游。”’

一個小時以后，車在富平山蜿蜒的山路上行駛著，車行到富平山的最高處，豐江市輝煌的燈火盡收眼前。

劉全明看著豐江市的夜景道：“這就是我們努力守衛的地方，怎么樣，現在看上去是不是感覺又不一樣。”

洪剛點了點頭道：“確實，我覺得自己更渺小了。”

劉全明道：“其實我們都是小人物，包括那個死了的劉愛國，只是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事情上，人為地擴大化了。”

洪剛知道表哥的意思，他點了點頭。

在返回的時候，車順著山路一路向下，車燈如同一把利劍，刺破了黑暗，洪剛感覺劉全明并沒有減速，反而加速。

轎車沿著長長的坡一路沖了下來，山路兩邊的樹木和山石飛快的往后退去，洪剛的心都提了起來。

呲.........

一陣尖銳的刺耳的剎車聲，轎車停在了坡腳的一棵大樹旁邊，洪剛嚇出了一身汗。

洪剛看到，轎車距離大樹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離。

“好險。”洪剛抹了抹額頭的汗水。

剛才喝的酒被這么一嚇都變成了汗水。

劉全明道：“我剛才給你還原了劉愛國出事時候的過程?！?

“之前我也試過，在這么長的坡加速行駛，又在喝了酒的情況下，在這出事故是正常的，只是我的酒量好，比較清醒，而劉愛國的酒量就差了一些，所以就在這出事了?！眲⑷髡f道。

“你說劉愛國酒后在這出事是正常的?！焙閯倖柕?。

劉全明說道：“最起碼我認為是正常的?！?

洪剛看到，車前的大樹有很大一塊是黑漆漆的，似乎曾經是被火燒過。

劉全明道：“你看，黑色那塊就是當年劉愛國出車貨以后，車起火燒的痕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