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兩人都想到了一起,又都拿出了在帝京時的手段——夜探。兩人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冀州城的守軍營。
陸湛對冀州的布防似是十分了解,帶著長寧七彎八拐就到了地方,兩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兩人靜靜地,用眼睛四處瞧著。
“長寧,”陸湛輕輕碰了碰長寧的胳膊說道,語氣里帶上了十足十的諷刺,“那陳生果然所言不虛。這冀州大營松散成這個德行,那楊光年還真當他手下的兵是羊,隨便散養(yǎng)了就成。”
“噓。”長寧眼睛盯著前方道,“有人來了。”
來的是冀州大營里的兩個小兵,手里拎著兩只羊腿還有酒。看樣子是出來打牙祭的。
兩人生了火烤羊腿,其中一個高興道:“咱們現(xiàn)在的日子可真是悠閑自在。以前都說這當兵苦,現(xiàn)在啊,我倒是想當一輩子的兵了。”
另一個道:“可不是嘛。節(jié)度使下令了,咱們這段時間啊不必管得太多,享受一陣子就好。”
前一個倒是有些疑惑了,“不過也是奇怪,你說這漠沃人都打到家門口了,大人怎么還是不讓咱們還手呢?”
長寧和陸湛心里一驚,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都看出了對方的疑惑。是楊光年不讓還手的?那冀州派去帝京的人又會是誰呢?
緊接著另一個滿不在乎地道:“你管那么多干啥?上頭叫咱們不管咱們就不管,現(xiàn)在這樣吃著烤羊腿聊天的日子不好嗎?非要找罪受?”
前一個笑道:“是我較真了。咱們過得好不就行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自然有那些位高權(quán)重的人考慮,咱們自找什么麻煩?來來來,咱們喝酒。”
......
長寧默默聽了一會兒,覺得心里有些難過。這些軍士都不曉得要保家衛(wèi)國,只知道貪圖享受,長此下去,江山怎能有寧日?
正在她出神的時候,長寧感到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是陸湛。長寧明白他的意思,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兩人悄悄退出冀州大營以后,在一處僻靜的地方,長寧有些憂心忡忡地道:“若大齊軍士皆如此,大齊還怎么能存活?”
陸湛輕輕搖了搖頭,“如今的世道你還看不清嗎?龍椅上的那位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提防著底下的大臣謀反。你以為衛(wèi)陵為什么能那么得寵?不是因為他多有才,是因為皇上看得出,這人心氣高,氣量小,能看見的也就眼前那一畝三分地,成不了什么大氣候。皇上寧可縱容一只貪婪的狗,也不想在身邊養(yǎng)一只野心勃勃的狼。”
“貪?”長寧驟然看向他,疑惑地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他貪了什么?”
陸湛本來也沒打算瞞著長寧,點了點頭,道:“你還記得咱們一起去的兵部尚書府嗎?”
長寧立刻舉一反三,“所以,那日你去是為了找衛(wèi)陵貪贓枉法的罪證?”
“是。”陸湛道,“我和楚王發(fā)現(xiàn)了端倪,那時我獨自前去查證,恰巧碰見了你。楊光年和衛(wèi)陵的關(guān)系滿朝皆知,冀州突然派人去帝京我就覺得不對,或許和我們查的事情有關(guān)。這次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當然了。”
陸湛彎唇一笑,往長寧面前湊了湊,略彎下腰半認真半玩笑地道:“當然也是為了你啊。”
長寧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看這貨又要逗弄她,薄唇一抿,白了他一眼,按照慣例又給了他一腳,道:“現(xiàn)在說正事,你這家伙分不分得清輕重緩急?”
陸湛不偏不倚挨了這一腳,沒覺得多疼,哄著長寧道:“好好好,不說不說。長寧說什么就是什么,咱們談?wù)隆!彪S后收了嬉皮笑臉道:“剛剛你也聽見那兩個人的對話了,咱們得去拜訪拜訪那位冀州節(jié)度使,看看能不能弄清事情原委。”
談起那個面對外敵侵犯卻什么都不做的畜生,長寧厭惡地冷哼一聲,道:“是要去看看那個畜生是個什么貨色。”
陸湛寵溺一笑,拉著長寧的手腕道:“走,到了他家屋頂我跟你一起罵,保準他不久以后下地獄都不得安寧。”
兩人趁著夜色到了楊光年的府邸。陸湛這次再神通廣大也不能把一個地方節(jié)度使府的地形都知道個滾瓜亂熟,兩人當機立斷,抓了一個衣飾看上去地位比較高的小廝逼問。那小廝看著自己脖子上明晃晃的匕首,哪見過這陣仗?嚇得稀里嘩啦就把楊光年的位置給禿嚕出來。待他結(jié)結(jié)巴巴說出來后,長寧一個手刀砍暈了他,陸湛快速把他拖到了一處草叢里。
借著超群的輕功,兩人找到楊光年的書房。上了屋頂揭瓦一看,楊光年果然在這里,身邊還有一個矮胖的屬下。
書房的燈很亮,把一桌子的黃金照得一覽無余。
楊光年興奮地摟了一箱金子,滿是褶皺的臉上掛著貪婪的笑,眼睛看著金子閃閃發(fā)光,旁邊的矮胖子都是一副合不攏嘴的模樣。
燈光把兩個一城長官貪財?shù)某髴B(tài)也照得一覽無余,長寧只覺得諷刺。
“大人,”矮胖子恭聲道,兩只胖胖的粗手恨不得黏在那金子上,“還是左相大人聰明絕頂,想出這樣的好主意。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來了這么多的金子,下下輩子都花不完了。”
楊光年摟著金子不撒手,興奮道:“是啊。光靠朝廷給的那點俸祿能養(yǎng)起幾個人?跟著衛(wèi)相,才有好日子過。”
聽到這里,陸湛忍不住皺著眉,冷聲道:“果然和衛(wèi)陵脫不了干系。都已經(jīng)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了,不想著如何造福社稷,還這么貪心不足,真是丟盡了他衛(wèi)家列祖列宗的臉。”
長寧也是十分憤怒,也想起了自己家族蒙受的不白之冤。是啊,衛(wèi)陵能從一介寒門書生搖身一變成為當朝左相,她沈家不知在背后幫了多少。那時衛(wèi)家的權(quán)勢已然不弱,卻還是對昔日恩人痛下殺手。這樣的人,有什么資格忝居相位?
這時,兩人又聽到那矮胖子說:“大人,畢竟這鐵礦是由漠沃部落幫咱們賣出去的。鐵礦事關(guān)重大,弄不好滿門抄斬。漠沃部落的人又不是自己人,咱們還要再多加小心。”
長寧身子一震,陸湛的眼睛里劃過一抹了然。
鐵礦!
漠沃部落!
原來如此,冀州盛產(chǎn)鐵礦。但鐵不僅能造兵器,還能鑄錢幣,所以歷來被國家嚴禁私自買賣。衛(wèi)陵為了謀取暴利,不惜授意楊光年,暗通漠沃部落。皇上對鹽鐵之事查得極嚴,衛(wèi)陵手中萬萬沒有運鐵礦的渠道。漠沃部落并不隸屬于大齊,他們行事自然方便得多。
可這事絕對不可能長久,他們一定還有什么打算。陸湛和長寧屏息靜聽,期望能再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
楊光年聽了矮胖子的擔心不以為然,“不必害怕,這事衛(wèi)相也沒打算做得長久。先讓漠沃部落再得意一陣子,等時間到了,他們撈夠了好處,自然會回草原去。只要我們封鎖好消息,朝廷還有衛(wèi)相給咱們撐腰,能有什么事?對了,關(guān)于鐵礦的賬本,你都記仔細了?”
矮胖子連忙道:“大人放心,賬目下官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錯。現(xiàn)在放在佛堂觀音像后面的暗格里,萬無一失。”
楊光年滿意道:“那就好。富貴險中求,咱們做完后,下半輩子什么都不做也能保一家人富貴地過完一生。”
“是。”矮胖子趕忙表忠心,“奴才一定為大人鞍前馬后,絕無二心。”
房頂上的陸湛聽著這不要臉的兩只走狗的對話,只覺得一股怒火從頭到腳把他洗刷了個遍。這兩個狗官,拿著朝廷的俸祿卻利用職權(quán)中飽私囊,任百姓被外族欺侮而不顧,枉生為人。
長寧也氣得不輕,轉(zhuǎn)頭去看陸湛發(fā)現(xiàn)平時總嘻嘻哈哈的一張笑臉此刻崩得很緊。突然,陸湛蹲下身子竟是要跳下房去!
這如何使得?長寧嚇得瞪大了眼睛,一把拽過陸湛趁著夜色駕著輕功趕緊離開了節(jié)度使府。
落到一處空地,長寧抓著陸湛的胳膊氣道:“剛剛你是不是要進去教訓一下那兩個人?”
一路上,陸湛也知道這事自己做的有些沖動。他身手是好,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知道這節(jié)度使府不是像兵部尚書府一樣陷阱一大堆?現(xiàn)下長寧這么一質(zhì)問,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長寧氣得推了他一把,道:“就算什么事都沒有,你把他們兩個收拾了,又能怎樣?除了收拾了兩條狗以外漠沃部落還是在冀州城圍著,冀州的百姓還是要擔驚受怕。能有什么用?”
陸湛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他當時也是被氣壞了,現(xiàn)在長寧一怪罪,立馬搬出哄人大法,圍著長寧左轉(zhuǎn)右轉(zhuǎn)甜言蜜語無限討?zhàn)埖溃骸吧偌浪韭斆鹘^頂,少祭司風華絕代,少祭司才華橫溢,小生知錯了,少祭司大人有大量,原諒小生這一遭吧。小生以后絕對聽你的話,你說往東,小生不往西;你說摘星星,小生絕對不碰月亮......”
長寧不想聽他天南海北亂說,一腳給過去道:“閉嘴,不許嘮叨!還有,哪個絕頂了?”
陸湛一愣,當時沒想到這層意思。得,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可畢竟被謝濟那碎嘴子念叨了那么多年,陸湛別的功夫沒有,纏人絕對一絕。當下重整旗鼓道:“長寧,你最好了,別生我氣了。”
“陸湛!”
陸湛這回又是一愣,這好像是長寧第一次......第一次沒有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地叫他信陽侯,而是叫他的名字。
“陸湛,”長寧認真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到冀州來的事情傳到皇上耳朵里,你還能有賞花出游的閑逸日子過?”
長寧考慮得極周全。陸湛的身份還是有些特殊的,他是老信陽侯和長公主唯一的兒子。以老信陽侯在軍中的威望,只要陸湛活著,老侯爺?shù)呐f部就會一直保護他、扶持他。他用了這么多年才讓皇上相信他是一個胸無大志的酒囊飯袋,若是皇上知道了他來了冀州參與這件事,皇上怎么可能不對他起疑心?到時等待他的就是無盡的暗害了。
果不其然陸湛愣了第三次。長寧滿意地點點頭,覺得這下總算能鎮(zhèn)住這貨讓他知道一下緊要的事是什么。沒想到這位在皇帝信任邊緣瘋狂蹦迪的信陽侯竟連關(guān)乎自己性命的大事都不顧,居然先對長寧笑得一臉燦爛,然后湊近長寧特別欠揍地說:“長寧,我都沒有想這么多,你都為我想到了,你真好。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長寧氣得:“......”
喜歡你個大頭鬼!
果然啊,他這輩子都分不清事情的輕重緩急。
天黑著陸湛看不清她的臉,長寧的無語在陸湛看來就是被說中心事有些小尷尬,他心頭一陣大樂,打算“乘勢追擊”,“長寧,你剛剛還叫了我的名字呢。其實陸湛也怪生疏的,叫我表字清遠多好,熟悉我的人都這么叫。要是叫清遠哥哥就更好了......哎呦——”
信陽侯尊貴的蹄子又一次被氣得跳腳的少祭司跺了,“陸湛!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就是典型的給你幾分顏色你就能開染坊的那種。你要是再拿這些甜言蜜語哄騙我,我......”
疼痛也不能打擾信陽侯嘴賤,“你就怎樣啊?”
“我,”長寧嫣然一笑,“我就劃了你的臉,看你還能仗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騙誰去。”
“長寧,”陸湛笑得一臉蕩漾,“沒想到你占有欲還這么強啊。放心,不用劃,我永遠都是你的。”
“滾!”
長寧終于忍不住怒吼出聲,追著陸湛就開始揍。信陽侯腳上的痛都還沒消,看見長寧氣勢洶洶奔向他趕忙就跑。
一人追,一人逃。明明是劍拔弩張的場面,偏偏能看出歲月靜好的模樣。
最后的最后,還是陸湛乖乖被長寧揍了幾下,保證以后再也不言語欺負她了,兩人這才作罷。此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兩人趕回了陳生家,匆匆忙忙抓緊時間休息。
明天啊,還有大事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