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廣告引來了不速之客
- 福爾摩斯探案集(上)
- (英)柯南·道爾著 周麗霞編譯
- 4036字
- 2021-05-27 16:08:12
忙了一上午后,我的身體有些吃不消了,所以,福爾摩斯去聽音樂會后,我非常疲倦地躺到了沙發上,想睡它一兩個小時,可怎么也睡不著。上午發生的事情讓我靜不下心來,滿腦袋的胡思亂想。只要我一合眼,死者的歪扭得像猴子一樣的臉就浮現在我眼前。他長得太丑惡了,如果相貌真能說明一個人的罪惡的話,我還真會感謝那個兇手,把伊瑙克·瑞伯這么丑惡的人給殺了。盡管這樣,我還是認為處理問題應當公平點,因為在法律上,被害人的罪行并不能把兇手的罪行抵消。
福爾摩斯推測說,死者是被毒死的,我越想越覺得這個推測很大膽。我記得福爾摩斯曾嗅過死者的嘴唇,他肯定是嗅出什么來了,否則他不會這么說的。何況,尸體上既沒跌打的傷痕,又沒勒死的跡象,如果不是中毒而亡,那致死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地板上大灘的血跡是誰的呢?屋里沒有廝打的跡象,也沒有兇器留下。如果這些問題得不到解決,我想,不管是我還是福爾摩斯,誰都睡不安穩。從他那種鎮靜自如的樣子看來,他已經胸有成竹了,只不過我還一時想不明白而已。
福爾摩斯很晚才回來。我想,他不可能是聽音樂會聽到這么晚的。他回來的時候,晚飯都準備好了。
“今天的音樂真棒!”福爾摩斯說著坐了下來,“你記得達爾文的那句話嗎?他說,人類還不會說話之前,就有了創造音樂和欣賞音樂的能力了。在我們的心靈深處,還遺留著對遠古時代的一些朦朦朧朧的記憶,這也許就是人類容易被音樂感染的原因。”
我說:“這種說法太廣泛了些吧?”
福爾摩斯說:“一個人要描述大自然,那么,他的想象就得像大自然一樣廣闊——你怎么了?布瑞克斯頓路的案子把你弄得心神不寧了吧?”
“老實說,是這樣的。”我說,“經過阿富汗的那次戰斗,我本該變得堅強起來。在邁旺德戰役中,我曾親眼看到戰友們血肉橫飛的情景,可我并沒害怕過。”
“我能理解你。這個案子有點神秘,容易引起想象,一想象,恐懼也就跟著來了。你看過晚報了嗎?”
“沒有。”
“晚報很詳盡地報道了這個案子,但它沒提到抬尸時有枚女人的結婚戒指掉到地板上,不過,沒提更好。”
“為什么?”
“你看看這個,”福爾摩斯說,“我們分別后,我把這則廣告送到了各家報社,讓他們給登上。”
他把報紙遞了過來,我看了一眼他指著的地方。這是“失物招領欄”的第一則廣告。廣告是這樣寫的:
今晨在布瑞克斯頓路,白鹿酒館和荷蘭樹林之間拾到結婚戒指一枚。請失主今晚8時至9時到貝克街21號乙華生醫生處認領。
“請別介意,”福爾摩斯說,“我用你的名義打了廣告。我想,用我的名字的話,可能會被一些笨蛋偵探識破我的計謀,從而插手這個案子。”
“這沒什么關系,”我說,“不過,有人來領的話,我可沒戒指給呀。”
“不,你有,”他說著就給了我一枚戒指,“這枚能應付過去,它幾乎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那么,來領取戒指的人會是誰呢?”
“唔,肯定是那個穿棕色外套的男人——我們那位穿方頭靴子的紅臉朋友。即使他自己不來,他也會打發一個人來的。”
“難道他不會覺得這有些冒險嗎?”
“決不會。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我有很多種理由相信我沒看錯。那個人為了這枚戒指會冒任何危險的。我想,戒指是他俯身察看死者尸體時掉下的,他當時并沒發覺。直到離開那幢房子以后,他才察覺戒指不見了,于是又急忙回去。但是,這時他發現,由于他的粗心大意,忘記熄掉蠟燭,把警察引進了屋里。他怕暴露自己,不得不裝成一個大醉鬼。你不妨設身處地替他想想:他很有可能會以為戒指是在他離開現場后,掉在路上了。所以,他自然會急急忙忙地搜尋晚報上的招領欄目,希望有所發現。他看到我們的廣告后一定會高興得喜出望外的,怎么會想到這是一個圈套呢?他不會把戒指和謀殺案聯系在一起的。所以,他會來的,一小時內你準會見到他的。”
“他來了后我們怎么辦呢?”我問道。
“嗯,到時候我來應付他。你有什么武器嗎?”
“我有一支舊的軍用左輪手槍,還有一些子彈。”
“你把它擦干凈,裝好子彈吧,這家伙是個亡命之徒,盡管我們可以出其不意捉住他,但還是防備一下好。”
我按他的意思,回到臥室做好了準備。當我拿著手槍出來的時候,餐桌已經收拾干凈了,福爾摩斯正在信手撥弄他心愛的提琴。
“案情越來越明朗了——我給美國發的電報有回音了,剛才那邊的來電證明了我對這個案子的推測是正確的。”
我急忙問:“真的嗎?”
“我的提琴換上新弦后更好了,”福爾摩斯答非所問,“你把手槍放衣袋里吧。那個家伙進來的時候,你要若無其事地跟他說話,別的由我來應付。千萬別大驚小怪,以免打草驚蛇。”
“現在八點了。”我看了一下表說。
“幾分鐘后,他就該到了。你把門稍微打開些。好了。把鑰匙插在門里邊。好,謝謝。你看看這本珍貴的古書,我昨天在書攤上偶然買到的,書名是《論各民族的法律》,用拉丁文寫的,比利時列日出版社一六四二年出版。這本棕色封面的小書出版的時候,查理一世的腦袋還沒掉呢。”
“作者是誰?”
“是菲利普·德克羅伊,不知是怎樣的一個人。扉頁上寫著‘威廉·懷特藏書’,字跡褪色了。這個威廉·懷特也不知道是誰,可能是十七世紀的一位實證主義法律家吧,連他的字里都蘊含著一種法律家的風格——那個人來了,我想。”
話音剛落,門鈴就大響起來。福爾摩斯輕輕站起身,把他的椅子向房門口移近了一點兒。接著,我們聽到女仆走過走廊,打開門閂的聲音。
“華生醫生住這兒嗎?”一個態度粗魯但語音清楚的人問道。我們沒聽到女仆的回答,只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接著,有人上樓了,慢吞吞地,像是拖著腳走。福爾摩斯豎起耳朵聽著,顯得有些吃驚。慢慢地,腳步聲沿著過道緩慢地走了過來,接著,門被輕輕地叩響了。“請進。”我大聲說道。
出人意料的是,應聲而入的并不是一個兇神惡煞似的人物,而是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太婆,她蹣跚著走了進來。她剛進門時,被強烈的燈光映花了眼。她行了禮后,站在那兒,老眼昏花地看著我們,一只手顫個不停地在口袋里掏著什么東西。我看了一眼福爾摩斯,只見他非常失望,一副怏怏不樂的樣子。而我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老太婆好不容易掏出一張報紙,用手指著我們登的那個廣告說:“先生們,我是為這個來的。”說著,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廣告上說,在布瑞克斯頓路撿到一個結婚戒指。這是我女兒賽莉的,她去年這時嫁給一個英國船上的會計。他回來要發現我女兒的戒指掉了,我簡直不知道他會怎樣對待我女兒。他這人是個急性子,喝了點酒后,脾氣暴得不得了——對不起,事情是這樣的,昨晚她去看馬戲,和——”
“這是她的戒指嗎?”我問道。
“就是這枚!”老太婆叫了起來,“謝天謝地!賽莉今晚可要高興死了。”
我拿起一支鉛筆問:“您住哪兒?”
“紅茲迪池區,鄧肯街13號。離這兒遠著呢。”
福爾摩斯突然說:“布瑞克斯頓路并不在紅茲迪池區和什么馬戲團之間呀。”
老太婆轉過頭,用她的小眼睛敏銳地看了福爾摩斯一眼,說:“那位先生剛才問的是我的住址。我女兒賽莉住培克罕區,梅菲爾德公寓3號。”
“請問您貴姓?”
“我姓蘇葉,我女兒姓丹尼斯,她丈夫叫湯姆·丹尼斯。在船上,他是個又漂亮又正直的好小伙子,是出了名的會計;可一上岸,又喝酒,又亂玩女人——”
“給您戒指,蘇葉太太,”我按福爾摩斯的暗示把她的話打斷,“看來它確實是您女兒的,很高興它終于物歸原主了。”
老太婆嘰哩咕嚕地說了些千恩萬謝的話后,顫顫地包好戒指,裝進口袋,然后蹣跚著下樓。她剛出我們的房門,福爾摩斯就站了起來,沖進他的臥室,幾秒鐘后,他就穿上大衣,系好圍巾出來了。福爾摩斯匆匆地說:“我得跟蹤她。她一定是兇手的同黨,她會把我帶到兇犯那里去的。你先別睡,等我回來。”老太婆出大門后剛把大門砰地關上,福爾摩斯就下了樓。我隔窗向外望去,只見那個老太婆有氣無力地在前邊走著,福爾摩斯尾隨在她后邊的不遠處。這時,我想,如果真如福爾摩斯所料的話,他現在就要深入虎穴了。即使他不讓我等他,在不知道他冒險的結果前,我也會睡不著覺的。福爾摩斯是快到九點鐘時出門的。我不知道他要去多長時間,只好呆在房里抽煙,看一本昂利·穆爾杰的《波亥米傳》。十點鐘時,我聽見女仆回房睡覺了。十一點鐘,房東太太也拖著沉重的腳步回房睡覺了。快到十二點鐘了,我才聽到福爾摩斯開下面大門上的彈簧鎖的聲音。他走進屋來,表面上既不高興也不懊惱。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高興地放聲大笑起來。
“說什么我也不能讓警察局的人知道這件事。”福爾摩斯說著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我以前老嘲笑他們,要是這回讓他們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譏笑我的,不過,我也不在乎,我遲早會把面子挽回來的。”
“到底怎么了?”我問。
“這事跟你說倒沒什么。那家伙沒走多遠,就裝作腳痛的樣子一拐一拐地走路。突然,她攔了一輛路過的馬車。我靠近了她一些,想聽聽她去哪兒。其實,我用不著這么急躁,因為她說話的聲音很大,隔著馬路都能聽清楚。她大聲說:‘去紅茲迪池區,鄧肯街13號。’當時,我竟信了她的鬼話。我見她上車,就趕緊跳上了馬車的后部——這是每個偵探都必須掌握的功夫——我們就這樣向前行進。馬車一路不停地駛著,快到13號時,我先跳下馬車,裝作在街上閑逛。我看見馬車停了,車夫也跳下來把車門打開了,可老太婆并沒有下來。我走到馬車面前,車夫一邊在黑黑的車廂中摸索著,一邊用最難聽的話罵罵咧咧。老太婆早就不見了,要她付車費已是不可能的了。我們到13號去問了一下,那里住著一個叫凱斯維克的老實的裱糊匠。他從沒聽過叫蘇葉或丹尼斯的什么人在那里住過。”
我很吃驚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那個步履蹣跚的老太婆居然在你和車夫的眼皮底下跳下去,而你們全然不知?”
福爾摩斯自嘲地說:“什么老太婆,我們才是老太婆呢,被人家騙得團團轉。我想那人肯定是個很精明的小伙子,而且演技肯定錯不了,可以說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演員。顯然,他肯定知道有人跟著他,因此來了這么一招金蟬脫殼。看來我們要抓的那個人絕非等閑之輩,他有很多肯為他冒險的朋友。好了,醫生,你好像累得快不行了,聽我的話,你睡去吧。”
我的確累極了,所以我就聽他的話回房了。留下福爾摩斯一個人坐在微微燃燒著的壁爐邊。他那憂郁的琴聲在深夜里低低地拉響,我知道,他仍在思考著這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