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的曲調回蕩在演奏廳，聽上去頗為急躁；飛舞在黑白鍵上的雙手，青黑色的經絡張牙舞爪，像是在彰顯著演奏者的水平之高。

準確，無誤，迅速，每個音符中間的間隔都正正好好，完整地像是藝術品。

一曲完畢，全場響起了浩大的巴掌聲，蘇哲側過頭，看向觀眾席。

那里一片漆黑，舞臺上的金燈照著棕紅色的地板，使他眼中明亮無比，卻無法看清任何事物。

他起身，右手壓在胸前，雙腿合的緊緊，向著眾人鞠了一躬，隨后離開了這個舞臺。

這場全國性的鋼琴比賽，他奪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績，以一個高二生的身份。

這使得他立刻登上了報紙，標題的重點大多是以他的年齡開頭。

很快，這件事也被網上的網友們得知，他們開始談論他；

他的家世，樣貌，學校開始在網上傳播。

這很正常，大伙對他也沒什么惡意。

因為他的確有才華，也有與之相媲美的外貌，眾人們只是出于好奇，哪怕黑他，也只能用‘富二代’‘出生在頂點的人’來形容他。

是的，蘇哲家很富有，父母經營著國際性的大公司，與世界各地都有著交易，規模宏大的不可計量。

他所讀的學校更是一所徹徹底底的貴族學校，且這所貴族學校并不是那種靠錢就能砸進去的，他要的分數也是奇高，甚至還需要學生展現一至倆門的才藝。

因為這個要求，這個學校的學生數量一直不多，但里面大多數的人都很有個性，也很聰明。

他們教授的課程也很有意思，語數英在一周可能只占據四五節的樣子，大多時候還是教授更為專業的知識。

或是哲學，或是更為難懂的歷史，也有是難以理解的物理和化學，他們不教理論，大多以實踐來培養學生。

畢竟這里的學生一輩子都不愁吃不愁穿，家里的資產都屬于花幾輩子都花不完的情況，所以，這所學校更注重培養愛好。

擅長發現學生們的愛好與擅長做的事，是這所學校的主旨。

可以說，這里是個夢想中的烏托邦，就算你想打游戲打到死，只要你有天賦，能完成教師的考核，就沒有任何問題。

此學校的背景一扒出，網上許多人都哀嚎著想來這所學校，但這所學校并沒有任何招生信息，這讓許多自認為有錢的人無從下手。

這所學校是如何招生的，暫時沒人清楚，而且很快，這所學校的熱度，也在后續不斷沖激的熱點新聞中，迅速被網友們所遺忘。

···

蘇哲在下午三點鐘準時推開音樂室的門，環顧一圈，發現里面已經有七八個人，零零散散。

他們端正在自己位置上，有的在玩手機，有的在聊天。

老師在他進來的沒三分鐘就邁步走了進來，那是個穿西裝打領帶的老頭，模樣很是和善。

他首先為蘇哲在國際音樂比賽中奪得了第四名的好成績發出贊揚，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聲中，他又說要檢查上節課布置的作業。

四手聯彈。

那是是鋼琴的一種表演形式，是由兩個人共同在同一臺鋼琴上合作演奏的一種表演形式，對學生們的表現力和感染力有著很大訓練的幫助。

學生們倆倆上場，在不斷響起的掌聲與點評中，很快就輪到了蘇哲。

“下一組，林暄，蘇哲”

被叫到名字的蘇哲扭頭看去，對上視線的是披散著黑色長發的女孩

她的五官十分精致，鼻梁挺拔，嘴唇薄紅，眼睛十分明亮，只是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上眼皮甚至有些微微下垂，像是困倦了一樣。

蘇哲抿了抿嘴，想到上次老師的點評，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坐在椅子上，與女孩隔了大概三十厘米左右，但依然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

純粹洗發水的香味，不是那種刺鼻的香水。

“開始”

他沒再去多做其他舉動，只是機械般按下黑白鍵。

如最好的情況一樣，二人的配合天衣無縫，這一邊琴鍵按下的音符響起，另一邊就會很快的跟上。

這不僅是因為二人本身就十分高超的技術，更是二人在受到第一次批評后不斷的努力。

他們都是那種人，知道不足便會努力的人。

周圍人都不自覺坐直了身子，開始傾聽，但聽得越久，周圍人的精神就開始松懈起來。

這并不是說明二人演奏的不好，恰恰相反，二人演奏的太工整了，工整到沒有一絲趣味

就像是平靜的水面，很好看，但如果投下一顆石子泛起漣漪，在看著它回歸寂靜，那會更有趣一點。

他們彈了十三分鐘，結束后和所有人一樣，收到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很不錯，但是還是和之前一樣，沒有感情，倆個人都是”

依舊是這樣的評價，但蘇哲覺得可能針對自己的更多一點，因為老師說過，如果再更有感情一點，那他在比賽中的排名會更進一步。

他這么想著，視線在不經意間對上了旁邊女孩的眼。

他想起這幾個星期一起訓練的情況。

“我想做到最好”

她大部分時候說了什么已經記不起來了，但這句話倒頗為深刻。

可惜，幾個星期過去了，情況還是這樣，

沒有感情，這句話倒是常被用在學音樂中，但什么才算感情，難不成像敲架子鼓一樣？一邊搖頭一邊敲鼓？

他在心里吐槽，旋即回到座位。

課結束的很快，大家開始三三兩兩的離開教室，或是回家，或是尋找單獨的音樂室訓練。

這些強行分配的小組，像是被上司強塞任務的打工人，總有些無可奈何的意味在里面。

一個是工資，一個是同學

要是沒有責任和道德，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拋棄小組，心安理得的去偷懶？

他頗有幽默精神地吐槽道，然后將目光放在門上的玻璃。

透過玻璃，能夠看到坐的筆挺的女孩，她望著琴鍵，眉頭緊鎖。

在想什么叫感情？那無非就是按琴鍵再快一點，再用力一點。

他推開門，很自然地放下挎在肩上的包。

“下午好”

“嗯”

林暄扭頭應了聲，雙手很自然地放在琴鍵上。

她時刻都是這樣，嚴謹，認真，做好任何準備。

他們小組流程大概是這樣，先復習上課的內容，然后雙方互相聽對方的演奏，指責出哪里有問題，然后開始改進。

如同在做一道復雜嚴肅的數學題，但的確很有效。

他們開始演奏，依然是那般平整，像精密的機械，毫無錯誤。

“還是一樣”林暄率先開口，她的聲音清冷，毫無波動，“沒有任何變化”

“感情感情，要不然試著把琴鍵再按重一點？”

蘇哲笑著調侃道。

林暄看了她一眼，依舊平靜，但這種平靜卻有種漠視的意味在里面。

蘇哲已經習慣了這種目光，沒有幽默感的家伙經常會露出這種表情。

他聳聳肩，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辦。

對于林暄，他實在有些無能為力。

按理說，就算倆個在陌生的人，在一起過了幾個星期也應該變得熟絡。

可她們二人，就像是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一樣，對話永遠不可能處于同一個平行線上。

她無法理解他的幽默，他也無法理解她的認真。

二人就是這么奇怪，而且這種奇怪要一直維持到這個學期結束。

簡直可以說是折磨。

蘇哲站起身，一邊操縱起電腦，一邊說道

“聽聽有感情的人的音樂？”

“可以”

她的話語依舊簡潔。

音樂室很快響起鋼琴曲，是弗里德里克·肖邦的《夜曲》。

蘇哲靠在桌子旁邊，聽著腦袋上擴音器響起的聲音，很輕。

而林暄則在聽了一段后十分自信給出結論：

“這不關琴鍵”

“嗯”蘇哲點了點頭，“感情，或者說是沉醉，沉醉在那一首曲子中”

“你是想說，喜歡上一首曲子？”

“對”他點點頭，笑道，“不過喜歡這個詞不準確，又不是戀愛，應該叫熱愛”

聽到這話的林暄看著他，眼神直勾勾，看的他起了雞皮疙瘩，不禁皺起眉頭問道

“我說的話有問題？”

“沒有，只是覺得有些蠢”

“？”

這是他第一次與對方起沖突，如果莫名其妙挨罵也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