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還是配合紀委調查組的派出所民警反應過來，趕緊上前將扭打中的兩人分開。
還沒等民警詢問，打人者指著龍建軍說道：“同志，這人剛才毆打侮辱婦女，趕緊抓起來法辦！”
負責的民警一聽就知道這人是小題大做混淆視聽，為了維持威嚴，他冷冷地說道：“你還有心思管別人？先想想自己打人的事再說！”
而這時，很多人都認出了教訓龍建軍的，正是衛蘭的大公子，韓羽。
難怪了！
當著兒子的面推倒人家老媽，龍建軍這頓打挨得真心不冤。
衛蘭已經在湯敏和趙剛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發現替自己“報仇”的居然是兒子，一時間又驚又怕。
而對面，龍建軍顯然清醒過來，捂著肚子叫道：“好啊！原來是你這個小崽子！你們都看見了，他當街行兇打人，趕緊抓起來，讓他坐牢！”
衛蘭一陣心慌，兒子馬上就要高考，絕對不能出事！
她上前攔在兒子身前，對龍建軍說道：“這事和孩子無關，有什么就沖我來！”
龍建軍馬上意識到捏住衛蘭的痛腳，韓羽今年參加高考，所以對方必然要護著兒子。
但韓羽卻把老媽拉回來，說道：“大家都看見的，我是學雷峰做好事，制止某人針對婦女的違法犯罪行為，是‘見義勇為’！”
趙剛恰到好處地帶頭呼應：“就是，打女人還能算人嗎？大家說小伙子是不是好樣的？”
剛剛囂張的龍建軍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感，這時很多人紛紛呼應道：“對，好樣的！”
湯敏也配合著說道：“姐妹們，欺負婦女的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就是！把這打女人的孬種，抓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圍了上來。
見人群越聚越多，民警意識到事態有可能失控，便大聲呵斥：“不要鬧！散開，都散開！”
而此時，邱毅生帶著手下聞訊而來，當他看到門口圍了三四十人，頓時擔心影響擴大后會對自己不利。
“干什么？我命令：廠里的職工都回到自己崗位上，其他人不要阻撓民警執行公務！”
而這時，趙剛已經帶人悄悄靠近挾持劉玉貴的兩三名壯漢，猝然發起突擊，他將其中一人拉扯開，幫手對上另一人。
而劉玉貴畢竟年輕時當過兵，比一般的老年人更敏捷，趁著看守分心之際雙手配合著將最后一人的手臂反擰，隨后輕輕踩住對方膝蓋彎，那漢子當時便身不由己地單膝跪地。
擺脫了羈押狀態，已經得知邱龍二人“篡位”的劉玉貴，怒不可遏地沖到邱毅生面前，一把薅住對方衣領。
“邱毅生你好大的膽子！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嗎？”
這幫廢物！
瞥了一眼鼻青臉腫的龍建軍，邱毅生用力掙開對方的手，整了整衣領，非常鎮定地說道：“劉玉貴，我奉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去醫院休養，否則這官司打到地區打到省里，你肯定聲敗名裂晚節不保！”
劉玉貴氣的渾身哆嗦，指著邱毅生痛心疾首地說道：“你對我有意見可以，但全廠上下一百多人就要過上好日子了，你怎么忍心毀了這一切？這么干對得起黨的培養嘛？你的黨性呢？”
邱毅生哼了一聲，居然針鋒相對地指著劉玉貴質問道：“真正對不起黨的是你！你和你的手下必將受到黨紀國法的嚴懲！”
這時，鬧不清狀況的職工和圍觀的群眾，心里掀起狂濤巨浪。
因而現場一片沉默，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產生了畏懼的情緒。
“啪啪啪！”
突然，有人鼓起掌來，接著說道：“精彩，真精彩！”
邱毅生怒道：“誰？站出來！”
韓羽上前一步，直視對方：“怎么？我說的不對嗎？你一點證據也沒有的情況下，大帽子一頂接一頂，你搞搞清楚，現在是‘依法治國’，空口白牙抹黑別人是誹謗！”
邱毅生惱羞成怒，強行呵斥道：“他們私底下搞資本主義，在廠里營私舞弊的事已經被人舉報了，所以紀委正在調查他們，你個小毛孩子懂什么？”
這種虛言恫嚇無中生有的伎倆，在韓羽面前還不夠看，而且他也聽趙剛說了副食品廠發生的事情。
于是他抓住機會當即反問道：“你怎么知道舉報信的內容？是紀委調查組還是舉報人告訴你的？”
最初眾人包括劉玉貴和衛蘭都沒在意，但一經韓羽點破，所有人心里恍如明鏡。
在紀委秘密調查尚未公布的階段，絕大多數外人對于舉報信并不知情，邱毅生卻抖露出重要的舉報細節，是何原因不言而喻！
再結合這幫人恰到好處地“搶班奪權”，眾人這才明白，攪動寧安“調查風波”的幕后黑手就是邱毅生！
邱毅生也對沖動之下的失言懊悔不已，為了挽回形象，他立即狡辯道：“你不要胡說八道！這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干的犯罪事實，不看舉報信我也能猜到……”
但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辭，引得眾人一片噓聲。
韓羽再捅一刀：“那么紀委調查組都沒有下結論，你卻迫不及待地安上罪名，你以為自己比紀委更厲害？比法院的權威更大？”
這時，一旁圍觀多時的紀委調查專員，再也坐不住了。
雖然不愿意牽涉到副食品廠的內斗，但邱毅生愚蠢的做法，無疑會在群眾中產生不良影響，同時削弱紀委的形象，作為紀委的一員，時刻維護集體榮譽，他責無旁貸。
“鄉親們，我是地區紀委專員，我重申：沒有任何人可以凌駕于黨紀國法之上！調查組目前處于問詢階段尚未有任何結論，等調查取證階段結束后，視情況再進行下一步工作。在此之前，我們不針對任何人，也沒有定性問題。但我必須提醒各位：不得擅自泄露有關紀委的工作情況，違者會受到紀律處分！”
說完他便帶領組員離開副食品廠。
紀委專員被迫出來說明，至少意味著劉玉貴和衛蘭等人沒有嚴重的問題，這大大鼓舞了職工的信心。
而此時，看見勢頭不妙的龍建軍趕緊把矛頭對準韓羽。
你小子當眾打人的事總不是無中生有吧？今天非得讓你坐班房！
他拉著民警，指著韓羽說道：“民警同志，你也看到了，就是他當眾打我，都把我打成這哥樣子了，你們不能不管！”
民警看了看“豬頭”，確實被揍得不輕，臉上五顏六色，鼻子都被打出了血。
不過他掂量了一下，眼下副食品廠權力斗爭還沒分出勝負，自己作為派出所干警倒也不好偏向一方。
“打架斗毆的雙方都涉嫌尋釁滋事，你們如果不肯私了，那就一起跟我們到派出所做筆錄。”
韓羽笑了笑說道：“我說過，是見義勇為，保護婦女人身安全。既然民警同志時間寶貴，我可以不追究，但他必須道歉！”
龍建軍自信和派出所關系熟，自然不肯，便破口大罵：“道尼瑪的歉，我非把你搞到牢里去！”
見兩人沒有協商一致，民警只好說：“那就跟我們回去吧！”
衛蘭心里焦急，馬上上前阻止民警帶走兒子。
這時，一輛汽車開到廠門口，又是莊宣懷和陶廣輝兩人聯袂而來。
作為老公安，莊宣懷下車伊始就意識到群體聚集容易產生隱患，便和陶廣輝快速交換意見。
兩人本就是聞訊而來，當即分頭行事。
陶廣輝走向僵持中的劉玉貴和邱毅生，劈頭蓋臉地訓斥道：“你們兩個都是老干部，有什么事不能坐下來說？還嫌不夠丟人？！馬上讓職工回廠，你們兩個跟我來！”
劉玉貴趁機下臺，當即指揮職工：“大家伙都回廠里，該干嘛還干嘛！別讓領導再看笑話了！”
見到陶廣輝到來，衛蘭心下有底，當即示意湯敏等人服從指揮，回廠待命。
見陶廣輝似乎壓根沒有收到舉報信的影響，邱毅生內心往下沉，猶豫了一會便跟了上去。
而莊宣懷從民警那里了解事情經過后，看看龍建軍，再看了看衛蘭，皺起眉頭向韓羽問道：“你這孩子馬上要高考了，不在學校里看書復習，亂摻和大人的事可不好！”
龍建軍覺得莊宣懷語氣不對，看樣子想把韓羽摘開，于是立即說道：“他是衛蘭的兒子，他們合伙故意報復，我快被打死了……”
莊宣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閉嘴！我還沒說完，你插什么話？”
老公安局長的虎威輕輕拍了一下，頓時壓得龍建軍說不出話來。
不過，莊宣懷也對韓羽下手沒輕沒重也有點生氣，轉臉問道：“打人這事，你的確欠考慮……”
韓羽卻不肯接受，堅定地說道：“我考慮的很清楚，再有下一回還是照打不誤！”
莊宣懷眉毛一挑，沉聲問道：“怎么？打了人你還有理了？”
以為兒子還在氣頭上，衛蘭趕緊勸道：“你這孩子怎么和領導說話的？趕緊道歉！”
“莊縣長是全縣人民的父母官，是黨和政府的代表！”韓羽指著龍建軍朗聲問道：“我想問問，如果兒子不能保護母親，當外敵入侵時，誰來保家衛國？”
莊宣懷倒吸一口涼氣。
現場圍觀的人群一片沉寂，繼而轟然叫好。
“說得對！這才是咱們寧安的漢子！”
“沒錯，我早就想打那個混賬東西了！”
“姓龍的，趕緊道歉！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道歉！道歉！道歉！！！
衛蘭心頭一顫，忍不住眼眶濕潤！
面對山呼海嘯一樣的人群揮舞著拳頭，躲在民警身后的龍建軍瑟瑟發抖，終于深刻領悟到什么叫做“引起公憤”！
作為《皖南晚報》的外派記者，苗靜從來沒想到會在小小的寧安城，親歷震撼人心的一幕。
雖然沒趕上開頭，但她卻親眼目睹沖突發生的那一幕，當衛蘭倒地的那刻，她很惱怒甚至想上前理論。
但韓羽搶在前面一腳踹過去，繼而痛揍龍建軍都讓苗靜感到無比的暢快！
隨后莊宣懷和陶廣輝介入，本以為事件會平息下去。
卻沒想到，這個初生牛犢面對縣長不僅毫無畏懼，反而擲地有聲地講出這一番振聾發聵的話語，簡直顛覆了她對中學生的認知。
最終，老練的莊宣懷沒有再為難“為民請命”的少年。
而面如土色的龍建軍迫于壓力，向衛蘭低頭認錯道歉，隨之灰溜溜地離開了廠子，至于追究韓羽的事提都不敢提。
“咔嚓！”
正義得到聲張的瞬間凝固在鏡頭中，苗靜甚至已經想好了這期稿子的標題。
衛蘭和韓羽一起，向近百名聲援的寧安百姓，鞠躬致謝。
“感謝大家！謝謝了！”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
隨著人群散去，仿佛打了勝仗的寧安百姓，將韓羽的慷慨陳詞傳播的人盡皆知。
一直關注著韓羽的苗靜，忽然發現，對方將母親送進副食品廠后，到商店里提了一條紅塔山，丟給始終跟隨著他的六七個漢子。
這操作……苗靜有些看不懂了。
等那些人笑嘻嘻地和韓羽告別，苗靜忍不住走上前，理了理齊耳短發，輕聲問道：“沒看出來，小小年紀還藏著這一手啊！”
韓羽扭頭一看，短袖襯衫，牛仔褲，挎著相機，拿著速記本，特別是胸口的證件卡……臥槽，好大！
特么的……不能亂想！
看著韓羽的視線，苗靜似笑非笑地問道：“沒看夠？”
“嗯！不，沒……”不管“是”與“否”都會送命，于是只能裝傻：“咳，記者姐姐不會要采訪我吧？”
什么叫“記者姐姐”？
但很顯然，相對于中性化的“記者同志”，韓羽脫口而出的稱呼至少不那么令人反感。
“不行嗎？”苗靜略帶諷刺地說道：“采訪新鮮出爐的寧安名人，是我的職責，你不會不敢接受吧？”
韓羽斜了記者小姐姐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記者更應該知道尊重別人的隱私權，何況我還是個中學生！”
自從見識到對方買了一條紅塔山酬謝請來的“幫手”，苗靜自然不會被假象欺騙。
“公眾人物沒有隱私權！何況，你的某些行為根本不像中學生！”她指了指腰間的相機說道：“哎，要是不小心把照片曝光在報紙上，不知道衛廠長會不會難過？”
韓羽實在吃不準，苗靜到底拍沒拍，只能認慫。
“我的小姑奶奶！采采采，我隨便你采，總行了吧？”說完掉頭就走。
苗靜一愣，趕緊追上去問道：“既然答應了，那你還跑什么啊？”
指了指前面，韓羽說道：“咱倆不能站在大馬路上吧？到前面店里坐下來再說。”
老吳面館。
四塊鍋邊饃，色澤金黃；
兩份招牌小餛飩，筒子骨的湯底，鮮香撲鼻。
作為寧安特色小吃，雖然過了飯點，依然顧客盈門。
擠在角落的苗靜，用湯勺撥開芫荽和蔥花，盛了一口清湯放到嘴邊輕輕吹涼。
“別以為一頓美食就可以打發我！”
“那，你下次想吃的時候，知會一聲。”韓羽說完，夾起鍋邊饃咬了一口。
品過湯水的苗靜微笑道：“果然挺大方的！不過，從你們母子的穿著，一般人還真看不出。”
韓羽聳聳肩，頗為無奈地說道：“說我家沒錢，你肯定不信。”
苗靜忽然饒有興趣地問道：“知道怎么辨別一個人是不是真有錢？”
“我聽著呢。”
“窮人花錢的時候總會很糾結，而且面對權勢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往往下意識地選擇避讓。”苗靜用湯勺指了指韓羽：“你媽媽倒是有些痕跡，而你身上，根本看不到這兩點。”
韓羽不得不佩服，每個時代都不缺乏聰明人，苗靜僅僅憑著觀察，就掌握了自己家看似矛盾的真實情況。
見韓羽吃過餛飩，用手帕擦拭嘴角，這讓苗靜更確定對方受過良好的家教。
“苗記者，你能替我保密嗎？”韓羽決定透露一些信息。
“如果是你的個人隱私，我可以。”苗靜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請多關照！”韓羽遞上名片。
“中國天門（合資）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盡管很小聲地念了一遍，但苗靜意識到自己又發掘到一份新聞素材。
“寧安什么時候有合資企業了？你還是老板？”
“天門成立快一個月了，是寧安首家華日合資企業，目前公司主要經營中高檔茶葉。我是這家公司的發起人和管理者，日資暫不插手企業運營。”
聽著韓羽頭頭是道地講述，苗靜感嘆人和人是有區別的。
“如果我沒聽錯，你現在正處于高考沖刺階段，看起來，你打算棄學經商？”
韓羽搖搖頭說道：“我沒有放棄復習，盡管學不到多少有用的知識，但高等學府的生活也是一種人生經歷。話說回來，求學和經商好像不沖突吧？而且有了經濟基礎，學習才不會那么枯燥，就當我不能免俗吧！”
哇，這境界，簡直了！
苗靜頓時覺得，自己四年的大學生涯都活到了狗身上。
“那你既然有把握考上大學，想必要到外地，天門公司怎么辦呢？”
“我認為優秀的企業靠制度管理公司，每天守在辦公室甚至奔波于一線的老板，實際上還處于最原始的初級階段，是人力資源的極大浪費。”
苗靜不服氣地問道：“你的意思，在校園里當甩手掌柜就不浪費？”
“我可沒這么說。”韓羽糾正對方摳字眼：“我在外地可以接觸到比寧安更多的資源，有利于打造天門公司的上下游產業，或者輔助性配套企業，這樣天門公司的發展會更快更穩。”
全新的企業發展模式引起了苗靜的好奇，便追問道：“可以具體說說嗎？”
“比如，設立全方位的營銷中心，規劃物流或者倉儲，開發采茶炒茶機械、聯合科研院所培養專業人才、組建連鎖茶莊茶樓，甚至還可以聯合知名窯廠，定制我們自己的茶杯茶壺。”
韓羽最后說道：“總之，只要有助于提高天門公司的效益效率，我認為都值得嘗試。”
苗靜單掌撐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不禁感慨道：“我覺得，你以后一定能當大老板！”
韓羽笑了笑，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卻說道：“那你的夢想是什么？”
苗靜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啊，嗯~每篇稿子能過審，每個禮拜休兩天，工資再漲點，不為柴米油鹽發愁……”
韓羽點點頭：“很樸實的愿望，我覺得肯定能實現！”
湯勺在碗中輕輕攪動，不知為什么，苗靜忽然悄悄說道：“其實，還有一個最大的愿望，如果有機會，我想去國外看看，哪怕臺灣香港也行！”
韓羽瞇起眼，考慮了一會，才說道：“能舍得事業單位的編制？”
“能！”苗靜脫口而出，然而她又考慮了一下說道：“我只是隨口說說，最底層的小記者，每天累都累死了，不管不顧的胡來會被長輩罵死……呃，我吃好了！”
兩人起身，韓羽買單。
出門到了路邊，苗靜伸出手說道：“謝謝招待！”
韓羽禮貌性地握了握手，笑道：“報道的事如果不能免，拜托重點放在副食品廠，你再深入采訪一下，會有收獲的。”
“那你可真的欠我一頓飯了！”苗靜得意地笑了，揮了揮手，轉向副食品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