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財政局批準承包改制申請，銀行特批一萬元專項貸款也已經敲定，副食品廠黨委授權衛蘭執行新的獎懲管理制度。
不出所料，量化指標和獎懲措施一經公布，立即在副食品廠引起軒然大波。
“什么？全員考評？最后一位會被淘汰開除？辛辛苦苦為廠子干了十幾年，一句話就砸了老子飯碗？我看誰敢？”
“看到沒，只要達到80分，可以領到全額工資，90分以上還能有十塊錢獎金吶！”
“這是典型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說的輕巧，真做起來哪有這么簡單？到時候有沒有還不是上頭一句話的事！”
“哎，看這條！高薪招募推銷骨干五名，每個月銷售業績第三名獎勵十塊，第二名獎勵三十塊，第一名除了獎勵一百塊，還特別授予‘銷售標兵’稱號！這個好像不錯哎！”
“呸，一百塊，還標兵，也不看看你自個什么鳥樣，凈想美事！省省吧！”
在吵嚷聲中，湯敏和許春花也在商量要不要應募廠部的新職務“銷售骨干”。
“小敏姐，第一名真給一百？不會是哄人的吧？”
作為腌制車間的職工，唐敏對衛蘭是相信的，所以她點頭道：“衛主任從不騙人！整天待在車間多沒意思，干脆咱倆一起試試！”
許春花猶豫了一會，說道：“總要和家里說一聲，我爸點頭才能行。”
“那我等你消息。”湯敏也不勉強，繼續在人堆里尋找“同伙”。
當晚，城管副食品廠承包改制以及新的獎懲制度，在本就不大的寧安城關成了茶余飯后的談資。
有贊許的，有好奇的，更多的人一笑置之。
畢竟，全縣有名的“老大難”突發奇想，放棄鐵飯碗搞承包，大概是被新局長逼的沒法了！
然而，與中下層官員不同，寧安局級以上干部對于財政局標新立異地“放衛星”，雖然不看好，但基本上采取了沉默觀望的態度。
眼下改革正處于敏感階段，上頭的風向變幻莫測，“社資之爭”愈演愈烈，這個關頭謹言慎行明哲保身才是為官之道。
敢于嘗試的都是勇士，但勇士的結局往往是烈士，真正能凱旋歸來的英雄鳳毛麟角。
副食品廠那幾條破魚爛蝦，怎么看都沒有那么好的命！
三天后，在劉玉貴、衛蘭等廠部領導的殷切期望中，副食品廠選拔的五名“推銷骨干”，帶著介紹信和樣品奔赴周邊五個地區，踏上推介“花式泡菜”的征程。
又過了三天，周末前夕，韓羽放學回到家中，卻看見門口停放著一輛老式鳳凰自行車。
家中來客人了？韓羽沒有多想，推門而入，聽到客廳有人說話，沒有打擾徑直上樓。
剛放下書包，韓蕓悄悄跟了進來，神秘地說道：“哥，告訴你哦，老媽在廠里好像遇到麻煩了，郝大爺來了一直數落咱媽，看來這官不好當啊~”
韓羽很淡定，以前世大半輩子的人生歷練，不用問也能猜到其中原委。
解鈴還須系鈴人，看來這次要親自出手了。
“知道了，你先做作業，我下去看看。”韓羽說完下樓來到客廳。
郝師傅坐上首，老爸老媽陪在一旁。
看著老媽低眉順耳的委屈樣子，韓羽心說：老媽撐住，這才哪到哪？
見兒子下樓，韓金明怕影響他復習功課，忙說道：“郝大爺來談事情，你上樓自己看書。”
韓羽沖父親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轉臉問候道：“郝大爺，您身體還好吧？”
原本激動的郝師傅在孫輩面前不宜過激，便控制住心情，勉強笑著說道：“是小羽吧，都這么高了？在學校功課還好吧？”
“哎，好不敢說，但大學總是能考的上。”
其實韓羽還是沒什么底氣，但并不妨礙他一本正經地胡扯。
“那就好！你忙自己的功課，我這說兩句就走！”
韓羽一邊點頭答應一邊故意問道：“是不是關于‘花式泡菜’推銷不利？一個訂單都沒拿到。”
衛蘭立即轉頭盯著兒子，下意識地問道：“你都聽到了？”
郝師傅則一臉無奈。
“沒聽見，瞎猜的。”韓羽笑著回答老媽。
衛蘭看見兒子居然笑得出來，更加郁悶，沒好氣地說道：“去去去，大人的事少摻和！”
韓金明打量著兒子，忽然問道：“你怎么能猜到？”
“有多難啊？”韓語扳著手指：“無非是新品知名度不高，銷售員缺乏經驗和主動意識，外地市場設置各種壁壘，被拒絕是很自然的事。有困難解決就好，沒什么大不了的？”
郝師傅呼地站了起來，指著韓羽想說什么，卻轉頭看著徒弟，就差質問對方是否提前透露？
明白郝師傅的疑惑，韓羽指了指院里的自行車淡淡地說道：“我剛放學回來。”
衛蘭心頭更是震驚，五個銷售業務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困難，最終都于今天敗退回來。
改制之后，新任廠長衛蘭的第一槍就啞火了，不僅原先反對的干部職工趁機發難，就連中立的那群人，也開始轉變態度，而支持衛蘭的勢力也被迫偃旗息鼓。
從中午過后，衛蘭幾乎被全廠集火，內心的壓力比泰山還大，下了班本想安靜地待一會，不料師父追上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姿態。
原本不想影響到韓羽，但從不過問的兒子，輕而易舉地點出了業務員面臨的三大核心問題，怎么能讓她不驚奇？
兒子，你是猴子派來的救兵么？
郝師傅盯著看了很久，韓羽的神情依然風輕云淡。
“嗯！看來你們培養了一個好兒子！”
郝師傅平靜下來，直接問道：“問題呢大致和你說的差不多，全廠上下都在看你媽的笑話！”
這話聽著忒別扭了，韓羽忍不住糾正道：“想看老媽的笑話，那些目光短淺之輩還不夠格！”
郝師傅眼睛一亮，這娃娃像極了衛蘭的性子，也是個硬骨頭啊！
“好！這話聽著提氣！快坐下具體說說……”
韓羽掃了一眼光線略暗的客廳，笑著說道：“行啊，不過屋子里太悶了，郝大爺，不如請你老到院子里，咱們敞開了說？”
“那就到外面說！”老頭很滿意，爽快地走到院中。
韓金明搬來小方桌，衛蘭擺好椅子，韓羽則提著熱水壺給郝師傅續水。
四人坐下，三道目光都集中到韓羽身上。
“媽，你把五個業務的具體情況說下，我給您分析分析。”韓羽首先要掌握實際情況，才能對癥下藥。
衛蘭很快把具體情況說了一遍，五名業務四人空手而歸，唯一拿到訂單的也只有50塊錢，其中遇到五花八門的困難，匯總起來與韓羽猜測的相差無幾。
韓羽笑得更坦然：“結果比我預想的好多了，更簡單了！”
在長輩不解的目光中，韓羽抽絲剝繭，因勢利導，深入淺出地剖析新品推廣中問題的根源，再提出獨到的見解，逐一解決銷售業務中的難點。
“所以，新生事物就沒有不遇到困難和障礙的，下面的員工可以失敗可以抱怨，但作為管理者必須擁有堅定的信心，透過現象看本質，再反向思考把壞事變成好事，重塑團隊士氣，必將打造出一支越戰越勇的常勝軍！”
“嗨！”郝師傅聽到激動處，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說道：“沒錯！就是這個理！你這娃，真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