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聽到師徒二人綿長的呼吸聲，繼芳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放空，盯著一處出神。

良久，他無聲苦笑一聲，感受著全身細微流動的真氣，披衣坐起，打量著四周，這納戒之中猶如博物館，四周高聳著博古架，存放了琳瑯滿目的物品，讓人看得眼花繚亂，中間空地隔出臥房和書房。

他扶著床緣撐起身體，將外袍扯下，蓋在睡著的師徒二人身上，踉蹌著腳步走向博古架，欣賞起來。

琴棋書畫，筆墨紙硯，生活物品，應有盡有，一本泛黃的琴譜映入眼簾，引起他的注意，伸手取出，細細翻看起來。

……

納戒中環境不曾變化，不知時光流逝。

柳念思餓醒的時候，睜開眼睛，看見一直躺著的哥哥醒來了，正斜躺在床上翻看一本書，心中一陣好奇，“哥哥，你醒了？”

“嗯?！崩^芳微微淺笑，“睡的好嗎？”

柳念思小雞啄米一般點著頭，眼睛發亮盯著繼芳不放，“哥哥笑起來真好看。”

繼芳忍俊不禁，“目光灼灼似賊也?！?

柳念思翻身坐起，看見蓋在身上的白袍，眼睛笑成月牙兒，“哥哥是花，我是采花賊?！?

繼芳嘴角笑意更甚，“不怕你師父知道？”

柳念思嘿嘿一笑，爬下床，跑向繼芳，“不怕，師父不會知道的?！?

繼芳笑著搖了搖頭，視線回到書上。

“哥哥，你在看什么？”柳念思爬上繼芳的床，鉆進他懷里，看著書上的字，卻是一個也不認識。

“這是一本琴譜，歌唱天下百姓通過辛苦勞作創造幸福生活的故事?！?

“哦，我懂了?！绷钏纪嶂X袋看著繼芳，一臉求表揚，“在我的家鄉，大人們辛苦勞作一天，回家的路上就會高高興興地唱山歌。”

“對，真聰明?！崩^芳寵溺一笑，刮了刮柳念思的小鼻子，“不過，這本唱的是遠古時代，百姓在眾神的帶領下創造美好生活的故事?！?

“美好生活……到底是什么樣的呢？”柳念思垂下眼眸，望著書本發呆。

繼芳揉了揉柳念思的腦袋，“美好生活，大約就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見孩子目露疑惑，繼芳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人人心中都充滿了愛與責任?！?

“那神真的存在嗎？他們在哪呢？”柳念思一臉期盼。

“也許存在吧，不過已經過去幾十萬年了，誰也說不準?！崩^芳一手撫著柳念思的腦袋，一手掂了掂書，“這本琴譜上說，數百萬年前天地伊始，天道孕育出天空之神、山岳之神和海洋之神三位神祇，派他們守衛世間?！?

“那時候人類與飛禽走獸共生存，人類雖然極其聰明，但太過脆弱、渺小，三神憐憫人類，便入了凡人塵世，傳授人類法術，教授人類謀生之法。”

“滄海桑田，人類一代代繁衍生息，學會了生存本領，三神留下一本《元問經》便離開了凡塵，告誡人類要心存善念、保護自然，他們會在冥冥天道之中守護人類?！?

“天空之神，山岳之神，海洋之神……”柳念思不解道，“哥哥，為什么天道只誕生了三個神呢？”

繼芳合上琴譜，放在一旁，“因為天地之間，只有天空、陸地和海洋三個領域啊。天空之神掌管天空，山岳之神掌管大地，海洋之神掌管海洋，他們彼此相互依存又互相牽制，密不可分。”

“那除了天神、山神和海神以外，還有別的神嗎？”

繼芳搖了搖頭。

柳念思躬身坐直，緊抓著繼芳胸前的衣襟，一臉焦急、乞盼，“哥哥，神真的會保護人類嗎？”

不等繼芳回應，柳念思癱坐下去，淚水奪眶而出，“如果神會守護人類，那他們為什么不保護我阿爹？”

繼芳眼眸刺痛，眼底流露一絲哀傷，撫著柳念思腦袋的手微顫。

“怎么了？”

白搭被一陣啜泣聲吵醒，強撐著醒來，啞著嗓音向哭聲看去，看到繼芳醒來一陣驚喜，“你醒了？”

繼芳微微一點頭。

柳念思一發覺師父醒來，迅速從繼芳身上爬下來，扭著頭揉著臉不敢看她，白搭微微蹙眉，“念思，向師叔行禮了嗎？”

“師、師叔？”柳念思聞言一驚，未來得及擦完淚痕，扭頭看向白搭，驚訝不已。

看著柳念思花貓一樣的小臉上，掛著瞠目結舌的小表情，一陣笑意涌上白搭的嘴角，“當然，他是師父的朋友，你要叫師叔。”

柳念思爬下床，一本正經行禮：“師叔好?！?

“嗯?！崩^芳輕應一聲，看著瞬間變得乖巧聽話的孩子，嘴角不由翹起。

“你剛才哭什么？想家了？”白搭枕著胳膊輕聲詢問。

柳念思搖了搖頭，“師叔給我念了琴譜里的故事，感動的?！?

繼芳微微一怔，深深看了一眼念思，抿唇不語。

不等白搭細問，柳念思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剛才繼芳對她說的，全部都說給白搭聽，白搭聽得津津有味。

“對了，這個給你。”白搭側身取出一物遞給繼芳。

繼芳接過，“這是？”

見他欲打開細看，白搭忙阻止：“別正對著看，會入幻境?！?

繼芳略一打量折扇，遞還回去，“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白搭嘴角一勾，調笑道：“還說只是區區琴修嗎？一眼就認出山河通幽扇的人，會只是一個琴修？”

繼芳垂眸，抿了抿唇。

“你能醒來，就代表我已經全知道了。”白搭推回扇子，“收下吧，它對我來說無用，說不定能助你修行幻術?！?

繼芳握著扇子，怔愣半晌，“你此次受傷，可與我有關？”

“你太看得起他們了。”白搭嘴角一勾，“對了，你托人帶給我的墜子，被你爹拿走了?！?

繼芳猛地扭頭，訝然地看著白搭。

“他以為你死了，到處發瘋的找你，我就把東西給他了?？吹贸鰜恚€是很愛你的，只是一直內斂慣了，不善表達?！?

“我不想提他。”繼芳扭頭看向別處，“他口口聲聲說愛我娘，卻讓她慘死人手。如果這就是他的愛，那我寧可不要?！?

想起過往那一幕幕，白搭幽幽一嘆：“也許，他也是身不由己。”

“你不用為他辯解，我心里有數?！?

白搭陷入沉默，不知作何反應。一陣香氣四溢，勾得她肚子咕咕響起，“你做了什么？好香。”

“肉粥?！崩^芳起身攪拌粥鍋。師徒二人圍著他團團轉，一邊轉，白搭一邊感慨：“這高級納戒就是不一樣，不僅能存活物，還能起火做飯。”

“這只是一般的高級納戒，可以簡單的造景，若是頂尖的儲物空間，甚至可以容納城池、山河?！?

白搭與柳念思皆是“哇哦”感慨一聲，盯著肉粥催促繼芳，“是不是可以吃了？”

“還早?！崩^芳輕笑一聲，“得差不多一炷香時間呢。”

白搭忍著香味挪到書桌前，東摸摸西碰碰，百無聊賴，突然想起她的“大業”還沒有完成，索性做起旗嶺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