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丁鵬激動到舌頭都在打結。

“呃，江師兄被你打到重傷，為了方便治療就把你們放在一起了。”

紀妍的眼神閃爍。

“師兄？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丁鵬現在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敢情這是人家師兄妹之間的事情，自己才是那個攪局的人。

“咳咳，我奉師命，咳咳，帶師妹回龍虎山。”

江庭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丁鵬目光凌厲地看向已經摸上門板，正打算偷偷溜走紀妍，道：“不許溜走！你給我回來說清楚。”

“你別生氣嘛。”紀妍干笑道，“我這不是想留下來幫你們才和師兄發生沖突的。”

“而且師兄你也是，晚一些走有什么關系，非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僵。”

江庭輕嘆一口氣：“這次真的不能晚……咳咳……你……你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越是這樣，我越不肯回去。”紀妍說道。

江庭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看了眼旁邊的丁鵬，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得見的聲音低聲呢喃：“我只怕你知道真相后，更不肯走了。”

隨后他面色凝重的說道：“告訴你可以，但你要保證知道后跟我離開。”

“好。”

看著紀妍毫不猶豫的就一口答應，江庭知道她決計不會信守承諾的，不過自己已經錯過了強行帶走她的機會……

“這里被放棄了。”

江庭的話很短，短到在場的兩個人都沒能理解他的意思。

“什么叫……這里被放棄了？”

紀妍一頭霧水的問道。

但是躺在床上的丁鵬在內心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一個可怕到他不敢說出來的猜測。

“漢陽府，川中府，汴陽府，這三處原先由蜀山掌控的地盤朝廷放棄掉了。”

江庭說出這段話的時候，很慢很沉重，雖然只是輕飄飄的幾個字，但實際上代表的是整個西北部近千萬人，被當做犧牲品放棄掉了。

“怎么會……”紀妍聽到這個消息后，雙手捂著嘴，慢慢滑倒在地。

“之前大統領不是說，朝廷正在調兵遣將，準備收復漢陽府嗎？”

“川中府大統領洪濤早就已經撤離了，同時他還帶走了所有筑基期的高手，所以你們懂了嗎？”江庭口中再次吐露出了一個重磅消息。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原先他們以為情況已經足夠壞了，可是沒想到，情況已經壞到根本無法想象的地步。

“為什么……”丁鵬的眼睛里有一種叫做憤怒的火焰在跳動。

“因為大周的地盤太大了，而修行者太少了……他們已經著手在三府邊境構建防線，這里的人只不過是用來拖延時間的誘餌。”

江庭的眼睛轉向紀妍：“所以師妹，再不走就晚了，等防線徹底構筑起來之后就算是龍虎山的面子他們也不一定會給。”

“可你們這是養虎為患！一旦這里的千萬百姓被吞噬殆盡，又會滋生出什么恐怖的詭異，你們有沒有想過！”丁鵬怒不可歇，語氣憤然，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就想要掙扎著爬起來。

江庭沉默了，他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這個決定是諸多高層定下的。

他雖然是一名筑基期的修士，可是在真正的大佬們眼中依然不值一提，甚至連發言的權利都沒有。

“言盡于此，既然無法改變的事那就順其自然吧，我已經把消息告訴你們了，你們也可以選擇一起離開。”

江庭止住話語后，用期望的眼神看著紀妍，希望她能答應離開。

但紀妍卻沒有留意他的眼神，反而把目光投向了丁鵬，似乎在詢問他的意見。

“我……”丁鵬的內心是掙扎的，現在的形勢就已經可以說是十死無生了，留在這里只有身死道隕一條路，真的有必要為這些不相干的人賠上性命嗎？

咚咚。

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該要換藥了，大人。”

隨后推門進來了一位五六十歲的老頭，手中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碗翠綠的膏藥和一疊紗布。

幾人這才止住了話頭，紀妍為了回避，就先退了出去。

丁鵬身上的紗布被一層層的掀開，露出了底下略有些粉色的傷痕。

“大人的身體恢復的真快，當時剛送過來的時候，可著實把老頭我嚇了一跳，還有旁邊那位，腸子都幾乎露出來了。”

老人一邊敷藥，一邊與丁鵬閑聊了起來。

濃重的藥香溢滿了整間屋子，但是丁鵬的心里顯然還在思考著之前的那個消息。

他忽然道：“老丈，看你這藥理之術似乎非同一般，應該不是尋常醫術吧？”

畢竟自己全身遭到雷擊，雖然修者體質比普通人好不少，但也不可能這么快就能恢復。

老人笑呵呵道：“大人明鑒，老頭以前是昆侖的一名采藥童子，曾經接觸過不少仙丹靈藥。

不過因為資質有限，沒辦法再進一步攀登仙緣，只好回安都城開了間藥房謀持生計。”

“噢?那家中可有兒女？”丁鵬繼續問道。

“有一子一女，不過啊，都看不上老頭子我這點制藥的手段，一個跑去學做刺繡，一個跑去學做煉器，小老兒我的這門手藝只怕要失傳咯。”老人不勝唏噓，感覺自己的藥房后繼無人。

然后丁鵬被翻了個身，繼續涂抹著清涼的膏藥，身上的傷好像也沒有之前那么疼了。

“那不如找個徒弟？我看你這門醫術頗為精妙，若是失傳了著實可惜。”隨著閑聊，丁鵬的心情也逐漸放松了下來。

“唉，就怕沒人肯吃的下這份苦，這藥理要記住成百上千種的藥材，還有其藥性對沖，調和……”老人絮絮叨叨的講了許多關于選徒，關于自己這件藥房的未來，還有那一對兒女。

丁鵬身上再次被纏上紗布后，對方又開始給江庭更換后藥物，他的胸前有一條斜斜的傷口，上至左肩，下至腰胯，幾乎能看見外翻的嫩肉。

當兩人都換好藥后，老人帶著替換下來的紗布離開。

然后一直等候在外面的紀妍走進來，神色慌亂，可以看的出她的情緒想當不穩定，關上了房門。

“我們該怎么辦……？”紀妍只覺得腦子里亂哄哄的，各種思緒想法并齊，逃跑，留守，對生死的恐懼。

有時候最能壓倒一個戰士的不是真刀真槍的戰斗，而是告訴你，過幾天你所守的陣地會遭到導彈的轟炸，上司已經獲取情報先一步逃走了。

這時候你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長槍短炮，這種恐懼感能一點點的蠶食掉一個擁有鋼鐵般意志的戰士。

“我不走了。”丁鵬的話很平淡，平淡到讓你根本感覺不到他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你……”江庭看著旁邊的這個人，完全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一般有理智的人不應該在想著怎么撤離嗎?怎么會有人傻到留下來。

“不走了……嗯！不走了！”紀妍似乎在混雜無章的頭緒里找到了主心骨，原本暗淡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芒。

“不行！師妹！你不能留下，你答應過我的，你說只要我告訴你真相就肯跟我離開！”

江庭察覺到紀妍的不對勁，原先還在懷疑人生，怎么就因為對方的一句話就變了個人似的。

“師兄我意已決。”紀妍深吸了一口氣，眼中滿是決絕的道：

“師兄你常年在山上，沒有見過被詭異肆虐的地方是什么樣子，也沒有見過許多人可以舍棄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他人的安全。”

紀妍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說道：“所以，我會托人把你送走的，你不用擔心。”

“師妹……”江庭還想再說些什么，但是話卻死死的卡在喉嚨里，怎么也出不來。

丁鵬一邊在床上坐直身子，一邊對紀妍說道：“你去幫我找把輪椅過來，順便召集其他人去議事廳吧。”

紀妍點頭出了病房，只留下兩人躺在病床上。

“你為什么要留下來！如果不是你的話，師妹也不會留在這個鬼地方！”江庭憤然說道，如果說目光能殺人的話，丁鵬現在應該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不，你錯了。”面對指紋，丁鵬的語氣依舊淡然。

“看來你對你的師妹還是不太了解，哪怕我選擇逃跑，她也會留下來的。我的話，只是加快了她思考的速度罷了。”

房內半晌無語，似乎對方也無法反駁這個觀點。

“那你呢？”

正當丁鵬以為他已經累了的時候，忽然旁邊傳來了這樣的問句。

“我？”

“你為什么選擇留下來。”

江庭躺在床上，雙眼盯著天花板，他始終無法理解這群人為什么明知是死路一條還不肯回頭，為什么？

“聽紀妍說你一直在龍虎山上？”丁鵬忽然反問道。

“沒錯。”

“那你一定沒見過凌晨五點的包子鋪，沒有見過凍死在街邊的災民，沒有見過那些獲得拯救的百姓臉上的喜悅，如果你能把這些都看一遍，也許也會有一些不一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