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撤離

李山正端詳著剛裝上的假肢。完美，太完美，這個時代下居然還有這么精巧的工藝，這簡直就是從他身體中長出來的一樣，假肢連接著他右手殘留的神經，只要是他想做出某種動作，假肢就會做出相應的回應，甚至能夠精準的控制力道。

沒想到來這里還有這種收獲，李山很滿意，他知道外面在打仗，但并不知道戰況如何。

直到他遇到了刀疤臉，刀疤臉告訴他他們必須要撤離了，李山才知道自由聯邦的攻勢已經讓這座堅如磐石的堡壘都扛不住了。

在一隊士兵的保護下，李山又回到了那個他來之前經過的車庫，這里的車子比上次他來的時候還要多得多，各種各樣的車子，排成一百多條縱隊，井然有序。

刀疤臉帶著李山進入了一輛車中，李山穿上防彈衣和頭盔，坐在中間位置上，刀疤臉坐副駕駛，李山的兩邊和后面是5個持槍士兵。

李山這支隊伍是第一批次撤離的部隊，同一批次的還有其他六支車隊，以及載著大量武器輜重和醫療用品的大型運輸機。其中有三支是往東北方向撤離，這個方向是基地解放組織的大后方，這三支部隊會迅猛的向自由聯邦軍隊發起進攻，吸引前沿陣地后方的自由聯邦軍隊，與此同時，基地中所有的大型運輸機全速徑直向后方飛去，車隊則選擇安全路線迂回后撤。

刀疤臉選擇的路線是從西北繞一大圈回到大后方。

這次不再是通過長長的隧道離開前沿基地，而是車隊直達某處升降井口，通過一臺大型升降臺一次將十幾輛車運送至地面，經過十多次運送后，李山這一支隊伍才全部抵達地面。

其他的部隊也都是通過這種裝置回到地面。

等到所有部隊都抵達既定地位后，那三支部隊開始制造聲勢浩大的“突圍行動”。直到自由聯邦軍隊都集中攔截突圍部隊的時候。刀疤臉下令其他部隊快速撤離。

浩浩蕩蕩的車隊駛向了前方。

刀疤臉望著前沿基地，他知道這一走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回來了，前沿基地是基地解放組織進攻的橋頭堡，也是基地解放組織的家底所在，基地解放組織在這一戰中已經元氣大傷，在很長時間內不可能會發起大規模戰役。

這次丟失大量物資，也讓本就物資緊缺的基地解放組織更加雪上加霜。聽說后方為了供應前線，很多人都是餓著肚子進行生產，這次來到前線非但寸功未建，反而丟失了前沿基地，這讓刀疤臉感到羞愧和憤怒。

坐在中間的李山也感慨萬千，前沿基地上空彌漫的硝煙還未上去，空氣中殘留著一股燒焦味，戰場中央堆疊著一層又一層金屬殘骸，大地上布滿了坑坑洼洼的彈坑。真不敢相信如果有人在戰場中央會如何，如果戰斗真到了前沿基地的士兵必須要近身肉搏的地步，那么這將會是場大屠殺。

就在車隊漸行漸遠的時候，遠方一道光柱從天而降，猶如一把利劍懸浮在前沿基地頭上，這道光柱自西向東劈開了前沿基地的層層防御，還伴隨著一陣劇烈的爆炸，在大地上形成了一道寬闊的溝壑，猶如巨人身上的傷疤。

熱浪朝著車隊撲涌而來，空氣變得灼熱起來，遮天蔽日的沙塵以基地為核心朝四周擴散。

車上的所有人都看懵了，前沿基地就這么沒了？幾萬條鮮活的生命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就全部蒸發了。基地解放組織這么多年的經營全部毀于一旦，原本打算撤離的人員和物資也只出來不到一半。

里面有他們的戰友，很多戰士基本上已經把前沿基地看作是他們第二個家，更重要的是前沿基地在這么短時間內就被摧毀，嚴重打擊了他們的自信心。

車隊中有人嚎啕大哭，也有人默默流淚，更有人想跳下車找敵人拼命。所有人都悲憤到了極點，就連李山也被震撼到了。

這場戰役從現在開始將成為基地解放組織所有人心頭上的一道無法抹平的創傷。

刀疤臉紅著眼睛，手緊緊抓著座椅，對著對講機說道：“加速前進，喧嘩者按軍法處置。”

遠處前沿基地中火光一片，內部的彈藥庫爆炸引起的第二波爆炸連大地都顫抖了起來，伴隨著轟隆隆的一連串爆炸聲，山體開始塌崩，連自由聯邦的轟炸機都無可奈何的前沿基地在這道光芒面前如同薄紙一樣脆弱。

死了的人長眠于地下，活著的人還需要背負死者的意志繼續往前走。

在行軍中的兩天，撤離的軍隊猶如驚弓之鳥。

每一個人都是沉默寡言，臉上憂慮重重。自由聯邦的無人機能夠隱形，避開所有的偵察設備這件事已經在軍隊中傳開了，每個人都害怕突然有無人機出現在上空，常規偵察設備已經不能給予安全感。這種可以“隱身”的無人機，士兵們給它起了個名字“幽冥”。

李山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也經歷過生死離別，對這種氛圍再理解不過了，在不經意間他已經離南方越來越遠了，在這片大陸上他就像天空中的云朵飄忽不定，無以為依。好在他已經不似以前那般脆弱，他已經足夠堅強到對任何生離死別都習以為常。

突然車上傳來車載系統的提示：“警告，不明飛行物接近中。”

雖然不是“幽冥”，但所有人的心一時間提了起來，一架無人機的背后是自由聯邦的大軍，如果不能及時脫身，這支隊伍都所有人得葬身于此，更可怕的是，他們這支隊伍是繞得最遠的路前進的，如果連這里都是自由聯邦的偵察氛圍，那么其他隊伍呢？

“所有人做好戰斗準備！”刀疤臉邊下達命令邊拿出步槍。

“警告，十二架不明飛行物抵近。”

車上配備的無人機都是偵察機，沒有對空能力，唯一對無人機有威脅的只有肩扛式防空導彈。

“第三隊攔截，其余車輛全速前進。”刀疤臉的命令不言而喻，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即使是刀山火海也得義無反顧往下跳。

最后面的車輛接到命令后立即離隊進行攔截。

五分鐘后，李山清晰地聽到后面傳來了爆炸聲，還有陣陣火光。車輛面對火箭彈沒有任何規避手段，一旦被鎖定，車毀人亡是唯一結局。而無人機不一樣，這種肩扛式防空導彈對于靈活的無人機來說命中率不高，極易被攔截，而且軍中配備的數量較少，能對敵對無人機產生的威脅很小，最多只能起到拖延時間的作用。但是，車輛是跑不過飛機的，即使爭取再多的時間，被無人機盯上，這支部隊就是活靶子。

刀疤臉看似鎮定，實則內心早已紊亂如麻，他們這支部隊是一支孤軍，早在一天前就和后方失去了聯系，這種情況在西北荒野很常見。在這種情況下，這支軍隊必須要有所割舍，只要一步差池，就會全軍覆沒。

“傳令部隊，丟棄所有輜重，全速前進。”刀疤臉對通訊器下令。

后頭的超大型卡車停了下來。沒有這些大家伙后，車隊的速度快了不少，在這種溝壑交錯的地形，大卡巨大的車型使得隊伍的速度下降了不少，但也意味著這支隊伍除了士兵身上攜帶的口糧外再無補給。

“警告，警告，正前方出現大量不明飛行物。”

“警告，后方十架無人機接近中。”

“警告，無人機正在遭受攻擊。”

“警告，無人機失去聯系。”

“這么快嗎？”絕望涌上了心頭，只能硬著頭皮硬戰，刀疤臉下令道：“所有人下車準備戰斗，遠離車輛，自由尋找掩體，分散作戰。”

士兵的執行力很高，以小隊的形式找到了各自的形式。這種地形下掩體很容易尋找，遍地都是溝壑和土包。事實上，對付無人機，步槍這種裝備都是沒用的，即使是在這個科技嚴重倒退的時代，人數對戰爭幾乎是沒有影響。人手一把的步槍此時此刻也成為了燒火棍。

無人機來了，遠處出現數十個黑點，在云端若隱若現，此時此刻是午時，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亮眼的陽光將戰士的眼睛照得抬不起眼皮。太陽下的亮光逐漸分離出了數十道亮光。這數十道亮光越來越刺眼，就像是數十個太陽，再近些，人們看見這些亮光變成一個個火球襲來，停放在較平坦的地面上的車輛瞬間被砸得七零八落，長長的車隊變成了一片流淌著金屬的火海。

人們慶幸自己及時的遠離了車輛，但又想起沒有車輛的他們已經無法到達后方了，原本低落的士氣就更加提不上來了。

這已經是個必死的局了，但沒有人輕言放棄。

手中的肩扛式防空導彈是唯一能反擊的武器，第一輪進攻是攻勢最為迅猛的一波，他們成功干掉了五架無人機。而在無人機上配備的熱成像系統也讓戰士們無處可躲，松散的土包并不是堅硬的混凝土工事，根本阻擋不住火箭彈的襲擊。

無人機上配備的火箭彈中有鋁熱劑，燃燒的溫度最高可達3000多度，只要是爆炸范圍內的人無人能幸免。被炸飛四肢的人不在少數，被燒死的戰士就更多了，但只要火箭筒沒被摧毀，就有人從地上撿起死去隊友的武器進行反擊。

李山突然想起之前和他一起從南方到北方的那些年輕人，他們中少數是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從軍，但大部分都是出于對自由聯邦政府的仇視和與基地解放組織共同的信仰。

基地解放組織是一個紀律嚴明，執行力極強的組織，在組織內部嚴禁結黨營私，實行的是絕對公平，將軍的孩子和農民的孩子是在同一起跑線。為了貫徹這一原則，每一個母親在誕下孩子后，孩子今后就由組織特別部門進行撫養，同時灌輸組織內部的價值觀。這些孩子在出生前會通過一些程序判斷其是否有撫養的價值，沒有撫養價值的孩子會在母胎中停止妊娠。而母親這輩子永遠不會和孩子相認。組織內部雖然允許自由戀愛，但絕不允許誕下子嗣，所有的孩子都將由政府從精子庫中選擇健康的精子對年輕健康的母體進行受孕。

這些兒童在長大后會根據資質安排到各種崗位上去，當他們年老的時候或者是在戰爭中失去勞動能力后，醫生會在他們的靜脈上注射藥物讓他們安靜的死去。這種模式下的基地解放組織依靠著較少的資源在惡劣的環境下與自由聯邦周旋多年，甚至在很長時間內占據了上風。

基地解放組織是一個極端的組織，它孕育于極端的環境，對于它和自由聯邦，李山說不上那個更好，自由聯邦利用人性維護社會的秩序，而基地解放組織則是壓制人性來獲得發展，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運行模式那種可以主宰這片大陸呢？

戰場上的情況已經很不妙了，戰死的士兵已經超過了三成，而敵人的無人機一波接一波，每次將彈藥打完下一波無人又接踵而至。刀疤臉的臉色很差，他腦海中還不斷的想起將軍的那句話：“就算是死，也得把李山帶回后方。”

他在戰場中不斷找尋著能夠打破困境的方法，看到在不遠處還有一輛沒有被破壞的步兵車，他狠狠的錘了一下大腿，在對方的敵機彈藥耗盡，下一波敵機還沒靠近的時候，他拽起了李山直往車邊跑，在前沿陣地的時候他拋下了幾萬名浴血奮戰的戰友撤離，如今他又丟下了自己的士兵逃跑，這對他來說比死還難受。

要穿越火海談何容易，車子在一片血色汪洋中橫沖直撞。士兵看見長官獨自撤離了，眼神中的那縷光芒很快就暗淡下去，但他們還是拿起手中的武器為刀疤臉掩護。

不行，還是不夠快，前方燃燒的車輛幾乎將他的路給全部堵住，“為什么，為什么”，刀疤臉幾乎奔潰，“難道組織就要葬送在我們手中了嗎？”他雙手不斷顫抖，眼睛一片血紅。

他看見了一道光，照亮了他的整個世界，在這道光里，他看見了將軍，看到了死去的戰友，看到了他們親手實現的理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