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羿上射十日,下平四方,為民除害。堯帝大悅,論功,封羿為輔國大將軍。彼時(shí),四海升平,八荒寧靜。
每當(dāng)午夜夢(mèng)回,羿總是能看見神界宓妃倩麗的背影就在不遠(yuǎn)處,可是任他怎么追就是追不上,最后突然撞入正在洛水問畔散步的世間宓妃的身體,二者合而為一,然后立于他面前,甜甜地笑。……
“將軍,帝君有請(qǐng)!”
九重玉階灑滿朱砂,大羿戰(zhàn)靴踏過時(shí),那些誅殺封豨、猰貐的功績正被史官刻上龜甲。堯帝撫掌而笑:“賜金弓玉矢,封爾為……”話音未落,殿上忽然傳來環(huán)佩叮咚。
十六歲的娥皇掀起珠簾,腰間玄玉璜碰響九鳳佩。少女目光掃過將軍挺拔的身姿,忽然將手中瓊枝拋下玉階。滿朝嘩然中,大羿盯著滾落腳邊的瑯玕果,不自主地伸手摸向那年宓妃送他的玉璜。
“臣與宓妃曾對(duì)月盟誓。”
大羿慌忙下跪:“承蒙帝君錯(cuò)愛,我何德何能配得此大幸?能得到公主的垂青,臣求之不得。奈何,臣與宓妃已有婚約在先,不敢忘之,還請(qǐng)帝君玉成。”
“你在我身邊這么久,怎么也沒聽說你有婚約的妻子?”堯帝問道。
“當(dāng)年與帝君相遇,正是在臣前往有洛氏,準(zhǔn)備與宓妃完婚的路上。然,助您定國興邦乃臣之使命,更奉為至上。宓妃與臣之深情只好深埋心底。今四方升平,臣想請(qǐng)假數(shù)日,與宓妃完婚,懇請(qǐng)帝君充準(zhǔn)。”
“準(zhǔn)!”堯帝大喜。
“今,吾令爾速去有洛氏與宓妃成婚,一旦婚成,速回。
“多謝帝君!”
羿輕裝簡從,跨上駮風(fēng)馳電掣,不日來到洛河河畔。
剛近宓妃家,就見得屋前,一老太婆拄著拐杖摸摸索索慢慢地走著。
“阿婆,請(qǐng)問,”
羿張口剛要問話,突然怔住了,仔細(xì)一看,這位阿婆正是宓妃母親。
“岳母大人,您這是怎么了?”羿驚問道。
宓妃母親面色一怔,問道:“你誰呀?”
“我大羿啊。”羿道。
再見宓妃母親突然丟掉了手中的拐杖,雙手顫顫巍巍地尋著羿的聲音傳來的方向摸了過來。
“羿呀,是羿嗎?”宓妃母親不相信似的問著。
羿上前,一只手抓住宓妃母親的手,另一只手托著她的胳膊。
宓妃母親用另一只手,顫抖著在羿的身體上仔仔細(xì)細(xì)地摸著,從頭發(fā)到臉到背,到胳膊到手。
“孩她爹,羿來了!”隨著一聲凄厲的哭喊,老人干涸的眼窩滲出面行淚來。
“孩子,宓妃沒了,沒了,你再也見不到她了,見不到她了。啊啊啊—”宓妃母親突然歇斯底里似的哭了起來。
羿被宓妃母親的表現(xiàn)徹底弄懵了。這時(shí),宓妃父親從屋里走了出來,明顯蒼老了許多。
“羿拜見岳父大人。”羿上前幾步慌忙施禮。
“唉!你總算來了。”宓妃父親拉起了羿,“可是你來的太晚了,宓妃已經(jīng)不在了。”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羿已臉色慘白。
“自從你上次走后,宓妃就每天都到你們相遇的地方去彈琴,等你,就這么一等就是一年多,也不見你來。誰知半年前,這洛河突然發(fā)了一場奇怪的大水,那日洪峰來的溪蹺,整條洛河倒懸如天河,浪頭里閃著青鱗……宓妃就是被那場大水給卷走了。”羿聞聽此言,尤如五雷轟頂,身體晃了晃,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見此情景,宓妃父親慌忙蹲下身,扶著羿的后背,道:“孩子,你要撐住了。今見你這么一身打扮,一定已是聞達(dá)富貴之人了,小女宓妃走了,那是她沒有那個(gè)福氣跟你享受榮華富貴,不要再想她了,世上好女子多著呢,咱重找一個(gè)。”因?yàn)榕卖噙^度悲痛,宓妃父親竟然豁達(dá)地勸出這番話來。宓妃母親本因羿遲遲未歸而心生怨氣,此情此景也只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在一旁,唯有以淚洗面。
良久,羿從地上爬了起來,目光呆滯,口中喃喃地道:“我要找到她,我要找到她…”羿仿佛已丟了三魂,失了七魄。
殘陽如血,將大羿的身影拉得細(xì)長。他跪在洛水之濱,銀色戰(zhàn)甲射著落日的余暉,卻照不亮他眼底的深淵。十指深深插入河岸淤泥,指縫間的暗紅,不知是血還是霞光。羿還記得那年驚蟄,宓妃的鮫綃廣袖掃過新抽的蘆芽,七弦琴上滾落的水珠沾濕他戰(zhàn)袍下擺。……
“宓妃—,你在哪兒—?”
除了羿破碎的嗚咽聲,寂靜的洛河河面,沒有一絲回音,空驚起遠(yuǎn)處一只白鷺掠過水面向遠(yuǎn)遠(yuǎn)的天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