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璟塵完全沒有想到九尾火狐居然是因為自己的女兒，才會心甘情愿的被困在這里，保持著四肢貫穿一動不動的姿勢，直到瀕死都沒有逃走。

“你是一名偉大的父親。”眼底閃過一絲落寞，羨慕以及一絲無法言喻的自嘲。

“我能感受到你內(nèi)心很痛苦，你或許可以將你的故事告訴我這一個瀕死的傾聽者。”它的聲音很溫和，就像是暖流一樣。

“我......害死了我的父母。”方璟塵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血淋淋的現(xiàn)實。“我生活在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六歲之前，我都是很快樂的，臉上的笑容幾乎沒有消失過。直到我的六歲生日，這一切都變了。”

“那時候是春天，風(fēng)和日麗，爸爸媽媽準(zhǔn)備帶著我外出郊游，郊游的地方并不遠，就在城市的邊緣。一家人整裝待發(fā)的前往了目的地，原本以為會是最開心的日子，可沒想到，一個喝了酒的貨車司機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貨車裝著滿滿的鋼管。”雙手緊握，指甲陷入肉里，鮮血嘀嗒嘀嗒的往下掉，染紅了一小片區(qū)域。“當(dāng)貨車司機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猛打方向盤，車尾撞在了車上，鋼管就像是飛射過來的子彈，穿過了擋風(fēng)玻璃，刺穿了爸爸的身體。媽媽為了保護我，將我壓在了身下，來不及躲閃，鮮血就像是血霧一樣噴灑，濺了我一臉。”

嘴唇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身體在微微發(fā)顫，眼底蔓延的全都是悔恨。

“救護車過來了，醫(yī)生還沒有下車，就已經(jīng)診斷了我的父母已經(jīng)死亡。我趴在媽媽的懷里，感受著早就失去溫度的懷抱。”雙腿蜷縮在一起，雙臂抱著膝蓋，腦袋埋在了雙臂里。“從那一刻開始，我成了孤兒。”

“住了三天院，出來后我的雙手纏滿了繃帶，雙手染上了不可治愈的隱疾，只要用力就會不可抑制的發(fā)抖。前往爸爸的公司，所有的股東平分了爸爸的股份，平常對我最好的叔叔們，在我眼里也都變成了一群豺狼。我沒有遵從律師的建議選擇告他們，而是帶著爸爸留下的財產(chǎn)繼續(xù)生活。”說到這里，方璟塵的聲音變得平靜。“初中，高中，大學(xué)，我都是一個人生活，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整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

“我喜歡上了榮耀，我牢牢的記得我答應(yīng)過的爸爸，總有一天我會登上冠軍的舞臺，親手將冠軍獎杯放在爸爸的展覽柜。我沒有選擇出國留學(xué)，反而加入了興欣戰(zhàn)隊，成為了一名普通的隊員。”埋在雙臂里的腦袋抬起，他沒有選擇繼續(xù)說下去，而是陷入了沉默。

他的世界從他六歲開始就變成了一個人，就連九尾火狐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只有六七歲的小屁孩故事會那么“精彩”。看著方璟塵那張麻木的臉，沉默了許久，九尾火狐才說道：“這并不怪你。”

“你并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方璟塵低垂著眼簾，聲音平靜但蘊含著的確實對自己的怨恨。

而方璟塵不知道的是在他心靈的最深處躺著另一個“他”，“他”的身下是無盡的負面情緒化成的黑色汪洋，翻了個身，蜷縮著身子聽著方璟塵所說的每一個字，“他”的臉上帶著的是和方璟塵一模一樣的麻木，只不過比方璟塵多了一絲宛如無盡深淵般的絕望。

方璟塵那張麻木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苦澀，重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郊游，是我提出來的。我也不知道平時就喜歡待在家里的我為什么會突然建議外出郊游，那時候我只感覺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牽引著我，讓我說出這兩個字。”

“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沒有我建議外出郊游，我的生日是不是就不會外出？父母是不是還會活的好好的？我的童年或許也是幸福的？”方璟塵眨了眨眼睛，眼睛就像是進了沙子一樣，很難受，剩下的話就像是卡在了喉嚨里一樣，閉著眼睛靠在了身后的冰晶上。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發(fā)生了就得接受，逃避乃是懦夫行為。”九尾火狐帶著一絲絲憐惜的看著方璟塵，它沒有懷疑方璟塵所說的話，因為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小孩兒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悲傷和對自己的怨恨，這種感情根本就演不出來。

“如果當(dāng)一個懦夫可以挽回，那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當(dāng)一個懦夫。”方璟塵低聲說著，聲音很低很低，就連九尾火狐都沒有察覺到。

重重的呼出了幾口氣，九條狐尾緩緩散開，露出了尾巴下護著的一顆蛋。“就算你知道我處于瀕死狀態(tài)，我在你的眼里仍然看不到任何的貪念。”

“這是我的女兒，她還沒有出生，但我想將她托付給你。”九尾火狐用尾巴將那顆蛋輕輕的推向方璟塵。“我曾見過很多很多的人類，他們誤入了這里，但看到我的樣子，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獵殺我，取環(huán)奪骨。他們的眼睛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了的貪念，而你不一樣，你的眼睛很純粹，就像是會說話一樣。”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可能……見不到她的出生了。”九尾火狐帶著惋惜和無奈，它的身體每動彈一下都會傳來錐心般的刺痛。

“你這是在賭。”方璟塵閉著的眼睛睜開，黑瞳深邃冰冷，似乎已經(jīng)將所有的負面情緒驅(qū)逐。

“對，我就是在賭。”九尾火狐輕輕頷首，突然問出了一個毫不相關(guān)的問題。“你知道這片綠洲是怎么來的嗎？”

“不知道。”

“在這片看不到盡頭就像是海洋一樣的沙漠，能看到的只有掩埋在黃沙低下的毒蛇猛獸。”疼痛使它的輕輕吸了一口氣，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溫和。“我不愿意讓我的女兒一出生看到的是這個世界的冷漠和丑陋，所以我用我剩下的力量締造了這一片綠洲，就是為了讓我的女兒睜開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這個世界的美麗。你父母也一定是這樣想的。”

九尾火狐似乎話里有話，冷漠和丑陋說的竟是百域沙海，同時說的也是神界虛偽到極點的神。

九尾火狐和方璟塵對視著，一人一獸都沒有再說話，方璟塵的眼里是理解，而九尾火狐反而是忐忑。

“你難道不覺得我很愚蠢嗎？”對于方璟塵眼里的理解，九尾火狐并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對，但方璟塵不說話這就讓它有點兒好奇了。

方璟塵沒有回答九尾火狐的問題，而是起身一步步走向它，最后停在了那顆蛋前，怔怔的看著蛋上那身上花紋。

“我答應(yīng)你，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沉默了許久，方璟塵這才答應(yīng)了下來。

九尾火狐支撐不了多長的時間，為了讓女兒不被神界所謂的神靈發(fā)現(xiàn)，它用自己作為誘餌，成功吸引了神的全部注意力，更是為了讓自己的女兒睜開眼后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這個世界的美麗，更是不惜消耗體內(nèi)為數(shù)不多的力量打造了一片綠洲。

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將方璟塵和那顆蛋一起圈住，淡淡的暖意圍繞在他心間。

方璟塵體會過失去家人的那種痛苦，他想要救它，卻無能為力。這種圍繞在心臟上的暖意，讓他的意識回到了六歲之前的快樂時光。

無聲的陪伴往往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禮物，當(dāng)你的眼睛還未睜開，意識還朦朦朧朧時，你根本就不知道黑暗之外發(fā)生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