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巴掌沒有拍中，被一只手從下往上推了一把，拍了個空，卻是也已起身的張西嶺不忍心見小乞丐挨揍，伸手護了一下。

張西嶺把小乞丐拉到身后，對追趕的二人施了一禮，道：“二位大哥莫急，是否可以先問清楚了再說？”只是這話說的甚是心虛，蓋因轉頭看小乞丐正拿著手中的包子急啃，想來已是餓急，卻早已不打自招，人贓俱獲，罪證確鑿。

追趕二人自不肯買賬，嚷道：“這小賊可不是只有一次來偷，既然抓住，非但要賠錢，還要拿這小賊去見官。你既然出頭護著，要不你來賠錢？”

張西嶺看著現在還兀自啃著包子的小乞丐，心里無端出現小乞丐抱頭卷縮一角，一邊挨打一邊吃包子的場景，心又是一軟，道：“二位大哥說個價錢，我來賠吧?！?

當頭追趕之人看看張西嶺，看看小乞丐，喝道：“你這小賊，你自己說，到底偷了多少？加上這次，看你伸手的便已有三次，沒看到又有多少？”

原來這賣包子的攤主，也是因小乞丐屢屢伸手，實在忍無可忍，才扔下攤位奮力追趕。

小乞丐聞言受嚇，又因理虧，只是躲在張西嶺背后拉著他的衣角縮頭不語。

張西嶺心里盤算了一下，心想看樣子不給錢，這事情還真不好解決。只是掌柜給的那錠銀子，后來雖然與賬房換了碎銀，但身邊銅板就只有七、八個，想了想，從衣襟里將銅板全掏了出來，對攤主說道：“這幾文錢想必應該足夠，這件事情，二位大哥就別再追究了吧？”

攤主心里終究也是一軟，畢竟都是窮苦出身，不想逼得太甚，送官一事，也不再提，伸手接過張西嶺遞來的銅板，對著小乞丐啐了一口，道：“這次就算了，以后莫再讓我看到！”說完便自要轉身離去，卻聽周邊有人開口道：“二位暫且留步?！?

話音未落，卻見圍觀人群無端分開一通道，恰是被人推開兩邊一般，從中走出一位鶴發童顏，留著白長胡須的老道，手拿拂塵，臉上正自帶著欣喜模樣，笑瞇瞇的盯著小乞丐不放，似乎是見到了世間少有的寶貝一般，頻頻撫須點頭不已。

小乞丐給看得膽怯，往張西嶺身后又躲了躲，想了想，又伸出半個腦袋好奇的打量著老道。

老道啞然失笑，轉過身來，取出一錠銀子，約莫有那么二三兩，對二位追趕之人言道：“貧道是東華山玉清宮下，無量觀的張崇年。二位所受損失，不煩這位小哥，就由貧道來代為賠償。這里有幾兩銀子，想必已是足夠了?！?

張西嶺和二人均嚇了一跳，圍觀眾人也各自驚訝不已。需知此時的大周王朝，在街上擺攤賣包子，一年能有十兩八兩銀子賺頭已是要燒香拜佛了，張西嶺更少，一年才得五兩的碎銀。

追趕二人頓時吶吶不能言，呆了半響，方言道：“怎需如此之多？這位小哥給的幾文銅錢足矣，當不得?！?

那老道笑道：“當得，當得！貧道今日若能得一寶貝徒弟，全由你等而起，這些銀子若嫌不夠，可盡管再開口。但若是不要，我便要收起了?！弊鲃荼阋獙⑹挚s回。

追趕二人猛然醒悟，其中領頭的趕緊上前，一把搶過銀兩，又將原先銅錢還與張西嶺后，轉頭就走，深怕老道后悔。

老道看著二人離去微笑不已，心想緣起緣滅，最是恰當不過。

轉過身對著小乞丐道：“你可愿意上玉清宮，當我徒弟？”

此言一出，圍觀眾人頓時一片嘩然。小乞丐此時包子已然落肚，又見剛才追趕的二人已然離去，安心了不少。如今聽老道問起，神色卻甚是茫然，不知當徒弟有什么好處，但銀兩卻是認得，老道既然出手闊綽，想來以后該是不需再去偷包子糕點，真是這樣得話，似乎不是什么壞事：“玉清宮有包子嗎？”

老道頓時眉開眼笑，撫須不已：“有，管夠?！?

張西嶺雖也是不解這老道到底看中小乞丐那點，卻為小乞丐不再受苦感到欣喜。蓋因玉清宮無量觀，實在是鼎鼎有名，平時客棧眾人也好，來住宿打尖得客人也好，但凡言語有涉及東華山的無量道觀，驅邪捉妖，求子治病，均言靈驗無比，贊譽有加。此次尋得一徒弟，必有緣由。

小乞丐既有歸宿，張西嶺也不再多言，對老道施了一禮，便要開口告辭，卻見老道轉頭細細打量了他一番。此刻張西嶺一側嘴唇有些腫大，相貌甚是不佳，老道對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你這小哥，樣貌雖然差了點，但品性、資質還真不錯。只可惜年齡大了點，否則老道倒是可以收兩徒弟了?！?

張西嶺笑笑，不以為意，道：“在下另有要事，要先告辭了?！闭唛_，卻發現衣襟被小乞丐拉住，原來每日顛沛流離，受人呼喝唾罵，哪曾有過被人愛護之事？故此一臉不舍。

那老道見狀，嘆氣道：“徒兒，因果今世天定，咱們今日既承小哥善意，日后報答便是。這位小哥，以后若有事不能解決，可上玉清宮無量觀找我，報上張崇年名號就是，我若是不在，將這枚信物交與其他師兄即可?！睆膽牙锶〕鲆幻队∮杏袂鍖m圖案的花錢，交給張西嶺：“這是我玉清宮獨有之物，切記莫要遺失?！?

“徒兒，走吧。”遂讓小乞丐放手后自行牽住，也不再言，師徒二人離群而去，只是走的遠了，那小乞丐還頻頻回頭，直至轉角不見。

張西嶺也自是唏噓，攥著花錢又立了片刻，看著四周，忽覺人生命運真是不可捉摸，前一刻尚自人人喊打，狼狽奔逃，后一刻便成了寶貝。也不知自身以后會是怎樣的情景？

暗自感嘆了一會，正待繼續漫步前行，卻總覺剛才有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用手摸摸嘴唇，一片腫大，再摸摸后腦疼痛處，猛然想起，這不就是東華山無量觀的老道么？自己不是正有驅邪這事要找過去么？

再回過頭看去，只見街上熙熙攘攘，車水馬龍間，哪里還有他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