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子主意既定，張西嶺自然樂的順水推舟。

而何夫子自此之后，日常飲食起居、練功醫藥護理，卻是對張西嶺有意無意多照顧了三分有余，每日別人修煉結束早早回去休息，他還要隔三差五將張西嶺喚到館舍，細細詢問修煉狀況。若是張西嶺有問題提出，必定是深入淺出，洋洋灑灑一大篇，還要擔心不夠詳細。若是沒有，結束前還要多問一句張西嶺你還有沒有其它不解之處？

這些事情初始眾少年并不知情，時間久了便看出端倪來。羨慕、佩服有之，眼紅妒忌也有之。而居第一的王澤心思何等細膩？情況初變，便發現有異。果然到了這半月十五日結束，新的排名一出，張西嶺已榮登第一，王澤的臉頓時陰沉的似要滴下水來。

回轉修煉室，王澤盤腿入定，卻怎么也靜不下心思。自己自幼學武，無論功法還是招式，無不是一學就會，一會就通。就算最復雜的地方，師父也只需稍加點撥便可領會貫通。雷堡之內，其它師叔師伯的弟子，又有哪一個能與他相提并論，天才之名，自是名不虛傳。

如今一個外門雜役居然壓了自己一頭，更令人不可忍受的是，那雜役居然還是一個只懂得粗淺功夫，從未真正入過門的雛鳥，這口氣如何能咽的下去？

王澤心中不忿的念頭剛出，便猛然清醒，明心誅魔功最忌修煉途中雜念叢生，自己這般想法，只是在找死。警覺之下，趕緊收攏心思，緩緩吐氣，正待重新平復心情入定修煉，腦子里忽然又生出一個念頭，前三個月自己心無旁騖，還是被那雜役超出一頭，自己此刻心緒已然不寧，如此一來，別說爭回第一，前三也只怕不保，到時又有何臉面在雷堡出現？

這個念頭一出，王澤心緒一陣激蕩，體內原本正按序游走的氣血脈絡，頓時成了無頭蜈蚣，四處亂竄，隨即喉嚨一甜，一口鮮血猛然噴出，將墻壁染了個鮮紅，暈過去之前，心中唯剩不甘。

王澤出事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眾少年的耳目之中。

雖說這幾個月，修煉的少年人數也時有減少，問起何夫子，卻只說是修煉進度不佳，已自愿回家，眾少年倒也不以為意。如今這王澤卻不是一般庸人，他可是久居第一，數得上的天才。一時之間，每日修煉結束之后，眾少年均三五聚集，交頭接耳之下，蜚語四起。

偏偏在這期間，又有一名學員經脈出了差錯，在修煉室直到近夜才被執事發現之時，已身亡多時。如此一來，人心頓時惶惶。

幸好此時已是月末，第二日正是早課之時。眾少年坐在館舍之內，正自競相議論間，何夫子面無表情進來，眾少年頓時鴉雀無聲，齊齊端坐著看向何夫子。何夫子這次倒也沒有隱瞞，坐下后便直言王澤修煉出了意外：“歷來修行都講究心如止水，如此方有效果。明心誅魔功一旦修煉便無退路，故此修煉之時更忌心生雜念，無論你是天才還是庸才，只要心思浮躁，不能守住本心，輕者止步不前，重者走火入魔，全身經脈俱廢。”

“王澤天資聰穎，卻不能把守內心，修煉之時徒生雜念，大好前途盡毀的結果便是明證。”

何夫子環視座下眾少年：“到目前為止，已有七人因此而斷了前程，在座諸位務必引以為戒。若是有人覺得自身心境不穩，可及早退出，自行終止修煉，總好過意外之下，與家人陰陽兩隔。”

這話一出，張西嶺與小六還好，劉貴聽了卻當即變了臉色。

張西嶺自有玉佩輔助，所憂心的是擔心進度過快。小六也還好，排名總居于前十，若不松懈，當可無憂，何夫子的話，可以當作驚醒之言。劉貴卻是不同，三月將止，自己仍不過排在中游。就算每日修煉之時心境不出差錯，再過四五個月，只怕也要因為居于末端，而被淘汰終止修煉。

若是劉貴心性淡泊也好，偏生性格好強，兼因家庭窘迫，得失之間極其看重，心境是不是穩妥，心知肚明。如今聽了何夫子的話，神色已是黯然之極。

結束了早課，劉貴回到修煉室坐定，整個人還是處于渾渾噩噩之中。何夫子的話猶如重錘一般，一記一記敲在頭上，直到頭腦發脹，直到他最終忍不住哭出聲來，哭了好久。

“你確定要自行退出？”張西嶺與小六定定的看著劉貴，心中甚是驚訝。原本他們兩人還在思慮如何勸說劉貴退出，一直無從開口，沒想到劉貴自己反倒是做了決定。

“我知道自己的資質，確實不適合修煉明心誅魔功。”劉貴的神情已不見了憂愁，反倒有些輕松：“我能吃苦，也愿意吃苦，可惜這件事情不是吃苦就能解決的。再說，回去也好，至少我的父母會很高興，他的兒子又能掙錢來養他們了。”

“回去的話，你會后悔這個決定嗎?”小六問道。

“不會的，”劉貴開顏一笑，他覺得自己這一刻忽然想開了：“試過了，也就明白了。我想我只需做我能力之內的事情就好。再留在這里強迫自己修煉下去，肯定會出意外。”

“先回去也好，”張西嶺看著劉貴的笑容，發現他真的沒有半點怨懟的情緒，忽然覺得自己開始有些佩服他：“以后你還會有機會的。”

劉貴的自動退出，并沒有影響到其他人的心思。雖有前車之鑒，但眾少年大都出生底層，眼見出人頭地的機會只有這么一次，個個都在咬牙堅持，極少中途退出。修煉之日在一天一天過去的同時，隨著人員的慢慢減少，從最初的驚慌之后，已變得漸漸麻木。

時間就這樣飛速過去，隨著經脈重筑日多，剩余還在修煉的眾少年的身體也起了極大變化，筋骨日趨強健，感官靈敏，氣力大增。效果既出，大家用功程度又加了一分。如此在你追我趕之下，時間眨眼便到了十月中旬。

末位淘汰及其他意外之下，如今修煉的人數已經大幅減少，從最初的七十八人，只剩下二十余人了。

小六的進展既穩又速，已經升至第七位，按夫子的評定，還有上升的后勁，完成明心誅魔功的修煉應無問題。

張西嶺卻是大放異彩，已開始修煉奇經中的最后三條經脈，若無意外，至十二月上下即可完成。

這樣的修煉速度，已屬罕見。堡內別人暫時不知，夫子自此始終，一直在關注，卻是清楚的很。只是夫子做事謹慎，非到最后關頭，便不愿刻意宣揚，每日只是用心看護張西嶺修煉，不至于成了第二個王澤。

到這個時間，離眾少年結束修煉的日期已經過半。期間趙堡主數次問起，何夫子還是不敢托大，只是以一句或有成績輕飄飄的搪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