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月的時間安排我住在酒店里，我很滿意，因為酒店里高端又大氣，有吃也有喝，因為我跟他們公司的員工隔離，預防以后的事端；和盛公司很滿意，外包的價格比自己養一班子的人，不知道節省多少麻煩了，既然經濟的大頭已經談定了，訂個酒店住也無傷大雅；陶楠很滿意，我覺得他應該滿意，酒店住起來多舒服，起初我覺得他只是個傳令員的工作，古時候搞傳令的都是太監，陶楠這個傳話的竟與我這個大臣一個待遇住酒店，他有什么不滿意的！
想到這里，我覺得陶楠欠我的。按照人情，他應該私下請我吃一頓飯，最起碼也要客套地向我表示感謝，哭就不必了，我不收眼淚，但是可以帶點深情地跟我說，要不是因為我的這份工作，他也不會沾光住酒店這么久，到時候我再客套客套，都是朋友，都為了工作，不用這么客氣，順便收下紅包。
我本以為他如此已是欠了我很多，卻沒曾想到，他之后還會欠我的。
陶楠總是一副認真平淡地語氣和你說話，漢語里面四個聲調在他嘴里估計只有三個半。工作時，你若認真聽他說話，會覺得他說話聲音溫柔細膩，但如果你不太專心聽他說話，會覺得他說起話來像蒼蠅一樣令人厭煩。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覺得陶楠其實很認真負責，像蜜蜂一樣勤勞。
陶楠的勤勞體現在瑣碎的時間里。像當年那些個未成年的學生沒日沒夜地學習一樣，我跟他一塊兒站電梯里，當他覺得工作上的事情需要交流，他就會主動跟我說起代碼的事情；吃早飯時候也是這樣，當他想起某些需要處理的事情，就會在我往嘴里塞東西的時候，跟我談起程序運行問題，甚至在我倆在廁所里遇見，我從褲襠里掏出家伙的時候，他在想起代碼上的某些改進的時候，仍會跟我聊工作的事。
我與他除了工作上有所交集之外，并不其他太多糾纏。陶楠的說得每一句話都只有句號，除了工作之外，我不得不盡量讓他把話題往外面引，雖然和他相處的這段時間里，已經全無同他開玩笑的興趣，或許這樣的日子多撐一會兒就能結束了吧。
那天我一大早就醒了，房間的門沒有鎖，等到了七點，我面朝窗戶看著早起的城市，聽見有人推開了房間的門。
“老胡起來了。”我讓他叫我老胡。
“事兒多，心亂，就醒了。”
“老胡沒睡好么？”
“差不多吧，你這兩天給我提了那么多的要求，我都煩死了。”
“我也為了工作。不過我昨天跟倉庫那邊交流了，我想在原有的設計基礎上考慮到，雖然說入庫和出庫只需要把變更的信息打印成二維碼標簽就可以了，但是由于某些常用的材料每天都要用，比如糖和面粉，每天都使用的原材料每天都要更新數據和二維碼，我昨天下午收到倉庫那邊的反饋，老師傅跟我說，現在每天對原材料使用量統計之后，貨品多少的變化一目了然，但是每天更新二維碼實在麻煩，因為這些碼長得都差不多，今天要覆蓋明天的，可能會分不清哪個是今天的哪個是過期的，可能會弄亂，所以老胡我覺得……”
蒼蠅先生上線了，我有些煩。
“今天早上吃什么？”
“樓下大廳有早餐的吧，我不知道，應該和昨天一樣，大概是餅、稀飯、豆漿一類的。”
“我一會兒下去，我們桌上談。”
“那行，老胡，我先去樓下等你。”
“你要是時間夠的話幫我買一瓶可樂。”
陶楠疑惑地看著我，眨了眨眼睛。
“一大早喝可樂可從來……”
“算我請你幫個忙吧。”
“那行，老胡，我在大廳等你。”陶楠關上了門離開了我的房間。
聽到門合上的聲音后，我從窗戶邊退回到床前，躺在床上放松一會兒，約莫五分鐘后去樓下吃早飯。
到了大廳，陶楠已經在一張桌子前等我了，我一眼就找到了他，因為他是大廳里唯一扎著頭發的男人，他的特點竟也能當優點用。我拿了一個肉松面包、幾片肉脯、一根香腸和半個橙子，便來到了陶楠的身邊。他的早餐看起來很中規中矩，，比中山裝看起來還中規中矩，一個雞蛋、一杯牛奶、一根油條和一碗稀飯。
“我讓倉庫的材料出納試著運行系統，出納是一個老管理員，從十幾年前開始就管賬本，每次收發貨物都掏出厚厚的一本賬本出來，上面記得密密麻麻，而且也只有他記得每樣東西在哪兒有多少。”
“你怎么每天早上都吃一樣的？”我問。
“嗯，但是老管理員好像對我們的數字化管理平臺不滿意。”
“他不開心？我系統做得不好還是哪兒得罪他了？”
“你應該是得罪他了。”
我不樂意了。
“你們公司的管理員我又沒接觸過，長什么樣，有沒有缺胳膊少腿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他的呢？”
“老師傅十幾年如一日的用筆記錄，現在讓他改用電腦輸入數據，他不習慣。”
“那可由不得他，時代在進步，社會在發展，他不思進取，時代的抽水馬桶會沖走很多人。”我也沒什么好話伺候。
“他跑到我們主管那兒投訴去了。”
“他說什么了？”
“主要就是說你的系統費時費力了，打字那么復雜，他手寫多快多方便，而且手機系統申報本身就有問題，他用的是老手機，操作很費力，而且倉庫那邊沒有公用網，他自己的網費誰報銷？這還不太要緊，還有就是那個二維碼標簽的事，每天更換而且標簽又一樣，容易出錯。”
“二維碼是你們一開始出的方案里面設計的，實用性能差了點也不能怪我啊。”我聽得不樂意了。
“我知道，確實是我們一開始這么設計的，所以找你提出修改，每天生成二維碼信息這一步驟免去，然后就是在每天統計的界面上，分成常規消耗和非常規消耗，工人用的手套掃把這些用具放在非常規統計里面，不用每天在計算任何防護用品的損耗，每個季度統計一次就行了，把日常原料消耗的界面重新優化一下。”
“這件事好說，我接著你說的修改，你把具體要求告訴我。”
“我昨晚加班把需要修改的方案全部寫在U盤里面了，你照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