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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火車快跑

我大哥的各種圈

合肥的很多圈子都跟我大哥有關。比如地產圈,N多開發商或是他兄弟,或是他親戚,甚至一些神秘的讓人談之色變的地產巨鱷,很可能早些年,或再早些年,或多或少,跟我大哥的關系基本上撇不清。一些小年輕和地產后進,這里我就不說了,不說不表示我看不起后進小年輕,而是說了就等于看不起我大哥。

先說大哥的文藝圈,大哥跟文藝圈有關,大哥的博客和小說,寫得都是杠杠的,哪個要敢當我面說半個不字,我第一要掃他嘴,第二會發《選美秘書長》給他看,文筆代表一切,事實勝于詭辯。《選美秘書長》是一道分水嶺,嶺這邊是開寶馬的成功商人,嶺那邊是才華橫溢的青年小說家,那部小說的橫空出世,為荒蕪的中國選美事業開辟出了一條血路。

大哥跟文藝圈有關的另一感人案例,我需要回想一下,記得那時候我尚未離開商報,幫一位剛從我省文藝界領導崗位退下來的老人籌建一個協會,我的一個同事也在干這事,隨后便把大哥介紹給我,并就大哥入會門檻方面做了特別指示,我聽后表示心寒。

事情是這樣的,我同事要求我大哥交五千塊錢會費,干普通會員,我大哥當時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頓時我就覺得同事這事干得有點開玩笑。同時我又感到很沖動,想把我當時已經到手的副秘書長位置直接賣給他,普通會員都五千了,副秘書長至少能賣個三五萬吧。礙于當時我跟大哥剛認識,才沒好意思直接開口。但不代表我死了心,我心想過段時間,等我跟這傻瓜混熟吧,混熟后一定要把秘書長頭銜賣給他。同時也感到了文學來錢實在太快了。之后很多天我都沉浸在這單生意里,整天就是快快快,賣賣賣。這種歡喜的錯覺整整折磨了我一個多禮拜。

其實入會程序很簡單,凡是愛好寫作,擁護協會主席秘書長的男女老少社會自然人,皆可入會,理事三百,會員二百,也有人不交的,比如我和我同事,我們不僅沒交會費,還分別榮任了排名不知第幾的副秘書長。我們的責任就是發展會員,謀劃協會的后期活動。發揮我們的職能,盡最大努力幫協會掙錢。

后來,大約過了一個禮拜左右,也不知我那同事哪根筋抽了,非要請我們當時的老大吃飯,這個老大,當然是那位剛從我省文藝界領導崗位退下來的,我大哥即將加入的協會組織的一把手主席。請老大吃飯這個事本身沒有什么錯,錯就錯在他自己又不想買單,于是一個電話把我大哥叫來了,當時我就預感到要出事。我大哥果然屁顛屁顛開車來了,殷勤發煙、發名片、點菜、上酒。伴隨他的激動和忐忑心情,完成了一整套程序。那時他還不敢像今天這樣,動輒喊我,哎,傻瓜,過來。那時他從來都是這樣:您好,秘書長,請抽煙。

都是這樣:您好,秘書長,這是我名片。

都是這樣:您好,秘書長。我敬您一杯。您隨意,我干了!

唉,敬敬,敬敬啥啊,秘書長已經翻莊了好不好。

吃飯過程中,我們偉大的主席當然要跟未來的群眾講兩句。

主席:小李哪里人呀?

大哥:桐城,縣城旁邊的。

主席:寫過哪些作品呀?

大哥:%……&*(@¥

主席:都認識哪些作家呀?

大哥:恭老師!

主席:在合肥做什么工作呀?

大哥:做點小事情,養家糊口。

主席:通過什么渠道知道我們協會的呀?

大哥:通過××知道的。

主席:他是怎么向你介紹的呀?

大哥:他叫我交錢,哦,不對,他叫我擁護協會,繳納會費!

此時我同事插了一些話進來,但被主席濃烈的談興所打斷。主席真不愧是一把手領導崗位退下來的,總能迅速跟他的群眾打成一片。

主席:你想在協會擔任什么職位呀?

大哥:我很簡單,就是想進協會,當一個普通的會員。

主席:你準備交多少錢會費呀?

此時我同事再次插進來一些話,但被我大哥很誠懇很急切地打斷了。

大哥:我準備交五千!

主席:%……&*(@¥

大哥:主席您怎么了?

主席:%……&*(@¥

大哥:××老師,主席怎么了呀?

××老師:%……&*(@¥

大哥:恭老師,主席到底怎么了呀?!

恭老師:%……&*(@¥(五千塊呀五千塊)

……

以上是我大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染指文藝圈的一段小插曲。至于后面的情節走向,我已沒有渲染的必要了。我只能說,我大哥對文藝的一片冰心,蒼天可鑒。哦,大哥,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我只愛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大多數男人是一種情不自禁就要犯賤的動物。男人的友誼,你注意觀察,如果見面全是臟話,沒說三句話就忍不住要狂損對方的,他們除了老婆,其他什么基本上是可以共享的。大哥有很多朋友,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跟他平時低調做人換來的。他的這些朋友,既在時尚界徘徊,又在大哥的朋友圈里得瑟。所以久而久之,大哥就被時尚界里的朋友拉下了水,成了一名像模像樣的潮男。

三年前的大哥,尚不知埃爾維為何物。那時的他衣著傳統,是勁霸和利郎的大客戶。三年前的大哥,做過一件讓我心生感動的事,好像是夏天,那時我們在做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整天忙得不可開交。有一天他的鞋忽然開裂了,便要我和另外一個小弟陪他去買。刷卡時竟是三雙。在場的,每人一雙,且都是同一個牌子。此舉奠定了他要在朋友圈里引領時尚的決心。

實際上最讓我感動的不是他給我買鞋,而是那一年春節前夕,他悄無聲息地給我買了一件利郎外套。拿到手的那一瞬間,我被感動了。因為小時候,過年給我買新衣的,基本上都是父母,而我的父母雙亡多年,這種感覺早已被擱淺,甚至被淡忘,那種感覺忽然被大哥的行為所激發,所以當時我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大、大、大哥,你這、這、這讓我情、情何以堪呀,啥、啥、啥時候兄弟喝一個唄。

第59屆世界小姐中國安徽大賽之前,我對大哥的印象是比較模糊的。北漂過幾年,在團中央主管的一份雜志社打雜,回合肥后做了幾年廣告,接著開始做地產營銷,陪領導喝酒時說不好祝酒詞,通常只是默默站起來,走到領導身后,面朝觀眾,小臉通紅,@#¥%……,大家都聽不出是哪國語言,他就自己喝干了。在夜場比較愛買單,喜歡給小弟們凌亂而潦草的人生做規劃,偶爾喝多了習慣性搞別人難堪,喜歡用桐城方言唱王杰的《一個人走》和劉歡的《少年壯志不言愁》。

我還在報社打工時,經常接到他電話,基本上都是約好了某某美女吃飯,但美女較多,邀我作陪,順便給我介紹介紹對象。據他自己后來所言,是因為我長的比他胖,比他難看,我的責任就是充當綠葉,他是紅花。但我一直覺得是他怕自己一個人搞不定,邀我壯膽。因為值夜班的緣故,很多次我都爽約,再后來見他我總有愧疚感,他倒是無所謂,最多來句,昨晚老子一拖三。

后來他開始在自己的博客里寫小說,偶有無聊寂寞者路過,留個言支個持啥的,他就給我打電話或發短信向我咨詢:哥們,今天,博客里有好多人給我留言,請問一下,我是不是快紅了?我問他總結過那些人為什么要給他留言。他在電話那邊搔首弄姿道:還不是,因為,他們,覺得我牛嗎?

再后來果然有家報紙刊發了他一篇隨筆,他得到用稿通知的第一時間把我叫去,給我泡了一杯桐城小花。說他準備再接再厲,爭取年底能出一本專著。我說好啊,恭喜。然后問他一本專著準備拿多少稿費。他一皺眉,說三……五千,不要也行,我不缺這點錢。隨即他瞇著小眼問:“那你一本書大約能拿多少錢?”我擠出一個笑容,說,三五萬吧。哈哈哈,我倆同時肆無忌憚地笑出聲來。

火車快跑

世道變了,如今的火車變得干凈了。或者說,和諧號真的和諧了。四處也找不到抽煙的地方,人們坐在那里,聽音樂,看報紙,發呆,看上去很有素質。我卻不能忍受這樣的氛圍。它和我的記憶完全抵觸,我的整個感官系統都需要重新調整。

我曾在外省漂過八年,每年坐火車回老家,都是綠皮火車,還逃票,年輕人總是貧窮的,或者說,阿飛哥逃票是必須的。記得某個深秋,我和另外幾個混混兄弟在喘不過氣來的人群里,來來回回巡查所有車廂,就為了幫一個兄弟出口氣,因為有人趁亂摸了他女朋友的屁股。我們立誓要挖出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所有人都在擁擠的車廂內給我們讓道,沒有人敢吭聲。睡在座位底下的人,擠在廁所里的人,坐在水缸上的人。他們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們,非常的小心翼翼。

還有一個冬天,我落魄回家,十五六歲吧好像。膽戰心驚地上了車,和一群陌生人擠在車廂那狹小的兩三平方米處的過道。十六七個小時的車程簡直望不到頭。一個中年男人一直在抽煙,似乎是五六塊一包的紅塔山。我一直望著他,像望著一個姿色姣好的女人。半個小時后,我終于從兜里摳摳搜搜地掏出來一塊錢,裝作不經意地問他,這位大哥,你賣我兩根煙好不啦?男人笑笑,非常隨意地扔給我一整包,沒要我那一塊錢。

我二十一歲去北京,第一次看見地鐵。二十二歲那年第一次坐飛機,如你所知,我始終是一個聰明而堅強的鄉下人,有著一顆膨脹的心,以及旁人無法比擬的生存能力。很早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世界唯一需要你做的就是保持緘默或驕傲,如果你能搞定自己的生活,那么誰都不能阻止你發芽。不要理會旁人,因為他們根本就不了解你的感受。

用朋友們的話說,我實在是賤得可以,因為不止一次,我進出和諧號都會拿出一疊報紙,放在車廂的過道處,然后慢慢坐下去。仿佛只有靠著冰涼的鐵板,我的整個身心才能舒服起來。窗外有陽光照射進來,我默默地看著,將上衣脫下來搭在肩膀上,襯衫領上有股油膩的汗味,我有好幾天沒有洗澡了,我知道這看上去會讓人皺眉,但我是故意的。如果我可以比你更精致,那我一定可以比你更邋遢。不要以為我永遠都比你更善良,或許,我更邪惡。

我的心里有一把刀。它發著寒光,被我的肉體包裹,開刃后的鋒利貼著心臟游走,血絲便一點一點地滲透了出來,它不會讓我死,放血只不過是為了更加快樂。我少年時曾經見過一只胳膊,上面劃滿了刀痕,我一直記得,仿佛那層皮膚下有什么東西要掙脫出來,不可阻擋。我一直坐在那里,沒有姑娘可以搭訕。時光真是驚人,我將上衣揉成一團,慢慢地蓋住了自己的頭和臉,偶爾抬頭像間諜一樣看人,路過的人倏忽停住,看我,再跳著離開,像是見了鬼。你們忘了嗎?還是你們變了?火車不就應該是這樣嗎?我冷笑著,仿佛火車在時光里開。

羊倌的兒子愛放羊

我無聊的時候,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搓麻將。再無聊呢,就隨便找個人聊天,或者找本書翻翻;實在是無聊極了,很可能我就已經很認真地趴在書桌前面寫作了。我想我無論做什么,無論走到哪里,終究還是會被摁在書桌前,噼里啪啦地敲出點什么。我好像是被詛咒了,又或者,是被選擇了。

一個人能在這世界上找到自己真心喜愛的事情,不容易。如果我們把寫長篇視為一個漫長而艱難的賽季,那么信筆由韁的此刻,就無異于某個周末的下午,懶散的一個人去球場顛顛球。不會有碰撞,更不會有掌聲。有好事的朋友沖我說,你沒事天天瞎寫什么啊,有這時間出去玩會兒,打打牌、聊聊天、喝喝酒多好啊。

可問題是,我是有理想的,我是有追求的。就像那誰誰誰說的,你不能光讓我活著啊,我還得折騰呢。曾經聽過這么一個段子,說有人曾問羊倌的孩子長大了干什么,孩子說長大了娶媳婦;娶完媳婦呢?生孩子;生完孩子呢?放羊啊。人們便笑,笑他沒有上進心,沒有生活目標。又或者,笑他這枯燥無味循環往復而且還胸無大志的一生。

其實,你你你,我我我,他他他,跟段子里羊倌的孩子又何其相似。買車、買房、結婚、生孩子。你的孩子同樣如此,你孩子的孩子也是如此。這便是生活給予我們的美好祝愿,這便是親友們殷切而又由衷的期待。你覺得你這樣的生活很特別,不同于羊倌的孩子愛放羊,但你能說出這兩者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嗎?

我三叔年輕時是一個汽車修理工,見人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不太喜歡說話。童年時總見他一副挑燈夜讀的樣子。他讀的大多是閑書,不是《三國演義》,就是一些武俠野史。想到他,我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他一人在燈下叼著煙看得入神的樣子。

親戚們曾說他,老三啊,你讀這些書有什么用呢,又不能換文憑,也不能加一級工資。他不說話,仍舊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天黑了照舊是捧著一本書,總不知他什么時候睡的。他現在老了,退休后還要補貼給兩個生活比他富裕很多的兒子,于是跑去鎮上的一家民營公司當門衛。

讀書并沒有改變我三叔的命運。他一輩子沒有發達過,也不曾沉淪過。結婚,生孩子,撫養長大,然后老掉,在不久的將來死去。而他自己呢,他只是一個喜歡讀閑書的人,讀了一輩子閑書,僅此而已。那是他的命運,那是他的愛好。為什么非要去問他,什么意義呢?讀書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知他人未知,明他人未明,由此便能有些思維的樂趣,逃離現實的去處。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卻能時常去往另一個世界。

從三叔的身上,我似乎領悟到一條路的未來。我愛智慧,我愛有趣,我愛自由,我愛美,但我想,我應該愛自己,肯定自己并贊許自己。我現在已經三十好幾了,身上有著很多毛病,我想我需要調頭了。我曾是一個刻薄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大致改掉了這個毛病。現在的我,愿意真心贊美每一個人,每一種讓我值得尊敬的行為,甚至是表情。我不再吝嗇自己的溢美之詞。如果我能一直活下去,我希望我的存在能印證一些美,一些來自人性的美。

上帝也是有簡歷的人

昨天跟一個朋友閑聊了一個下午。朋友很郁悶,因為網友送了“傻瓜”倆字給他而暴跳如雷,我一邊幫他梳理思路,一邊安慰他。其實在我自己的生活里,很多詞匯對我是構不成威脅的,或許是我臉皮太厚了,經得住凌辱和摔打。我不知道如此普通的一個詞,對朋友的殺傷力居然這么大。

我現在簡直可以透過茫茫夜色看見昨天下午朋友那張憤怒的臉,就像穿過各種大氣組織,一個迅猛大氣的巨型搖臂,和無數風云際會,與萬千落寞交織,最后再慢慢降落于政務區一帶,深情緩推,漸漸可以看到我的朋友。他坐在電腦前,叼著煙,受傷的心靈和紛然的心事如同這個世界細密的錯位,然后以無人察覺的欣喜,廣交祖國乃至海內外婦女。

我這么寫下去,似乎就有天使之嫌了。其實我只不過是在這個即將來臨的清晨做次無聊的遐想罷了。我始終認為,這個世界有多少個生命,就有著多少個需要溝通的靈魂。可每每至此,我們才發現,溝通的本質或許已演變為某種自言自語的難堪。回頭一想,這樣也好,努力便意味著某種達不到,溝通便意味著永遠隔離。精神的問題永遠是自己解決。

就好像我們剛出來混的時候所寫的求職簡歷,很多次寫完一琢磨,你一定會跟神經病患者一樣猛然大笑。簡歷其實就是一種最粗最大的自我反省,也是一種最兇最猛的自戀表達。畢竟是要寫給領導看的。寫重了,自己無法面對,寫輕了,又暗暗覺得不夠誠實。最后在斟詞酌句間便能悄然體會到某種吹牛的樂趣。

有時候我會想,簡歷上的這人到底是誰啊?看上去,他還一副蠻不錯的樣子。如果上帝要每個人寫一份簡歷,來決定是否在一場滅頂之災后將你存留,你會怎么寫?想必我就不能寫我曾是一名如假包換的網絡風云作家了,這個鬼事不值一提。但換成西方人的邏輯,我應該寫:我滿腹經綸,胸懷壯志;我酷愛寫作,并成就斐然;我深愛自然,并能感應它的呼喚;我深愛人類,并同情他們偉大的卑劣。

上帝應該不認可這種邏輯吧?這也太蒼白了。那咱中國人到底是怎么給自己辯護呢?想來想去還真不太明白。好吧,那就照我自己的邏輯來吧:上帝啊,我應該不是什么壞人。可嚴格來說,又算不上什么好人。盡管每次路見乞丐掏錢時,我明明就想掏出一張大面值紙幣,但結果每次都是潛意識扔出幾枚小硬幣。我怕朋友說:“你不裝會死嗎?”那一刻我曾心有不安,但我仍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因為我愛他人的能力隨著年齡的增長已逐步退化了。而且我一點都不喜歡現在的自己,最要命的是我更不知道我還能去做些什么,讓自己能夠接納自己。我對生活的興趣不大,但又必須假模假樣的充滿斗志。我對未來的興趣不大,可眼前似乎又更加沒有吸引力。我對他們所干的事情,了然于胸。對自己所從事的那點事,也批判多過肯定。我搞不清楚自己。我為此咨詢過很多人,但一無所獲。

賭王之死

昨晚表哥打來電話,張嘴便說汪狗死了。我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么。表哥電話里所說的汪狗,和我是同一個村莊的。他比我大兩歲,住我家隔壁的隔壁。印象里他有一張大嘴,還有一個非常好使的腦袋。實際上他是我表哥的好朋友,但也算是我成長階段不可或缺的一個人。

他有兩個區別于他人的特點:一是好吃,二是好賭。想起他,一瞬間我就能想起以下幾件事情。

一、金魚燒烤:他曾經帶著我將小學老師黃幼娟養在家門口的一缸金魚偷了,用塑料袋裝著,從家里拿來油鹽,去學校后面的山坡上烤了吃了。黃老師氣鼓鼓地瞎罵了很多天,最后得知是自己的兩個最不成器的學生偷去吃燒烤了,差一點氣絕身亡。

二、差點摔死:他經常帶著一幫低年級學生,爬到學校的二樓平臺上去偷類似于棗一樣的東西吃。他自己從平臺爬到那棵樹上,然后將棗丟過來讓我們撿。可撿著撿著,只聽見嘩啦一聲響,他不見了。我們魂飛魄散,那可是二樓啊。跑下去一看,他坐在地上,雙眼發直。我們以為他被摔傻了,連忙敲他頭,他瞪了我一眼:小蘿卜頭!你們傻啦!他倒認為我們傻了。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有什么福呢?

三、賭博:從我們最初玩的玻璃球、舊銅板、子彈殼,到后來的五十K、跑得快、詐金花,凡是涉及賭的事情,他樣樣在行,無師自通。或許是他的腦筋過度使用在了賭博方面,無論是成績還是成長,他總是顯得比其他人慢一拍。當我們一個個不是沉迷泡妞就是沉迷打架并且不再和小屁孩們一塊玩時,他卻仍依舊屁顛屁顛地領了一幫比他小很多的孩子們玩得一身是勁。

再長大些,我離開了老家,關于他的消息就漸漸少了。聽說他高中畢業找不到什么工作,又不愿出遠門打工,于是日日在家打麻將,居然也能度日。再后來,我很驚訝地再次聽見了關于他的消息,還是表哥將它當笑話說給我聽的,原來是汪狗在麻將桌上打出了一個老婆。

據表哥說,汪狗的老婆也是麻壇高手,但跟汪狗打總是輸多贏少。后來不知怎的兩人就好上了,是汪狗動了愛心,還是惻隱之心?無人知曉,他逐漸傳授一些賭技給女方,并在麻將結束后請女方吃飯喝茶聊天。麻將聲聲,郎情妾意。夜色漫漫,傾心之談……如你所想,一代賭王與賭后就這樣產生了愛情。

最后汪狗和那女人結了婚,并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再后來,聽說汪狗成熟了很多,要顧家,要當爸爸,天天騎了摩托車出去販魚,麻將也漸漸打得少了。

可就在前天早晨六點,他從太平湖騎了摩托穿越濃霧,在趕回縣城的路上,一不小心連人帶車翻下懸崖,當場就摔死了,車后的貨架上還有一兩百斤鮮魚。他的兒子才三歲。他今年,也才不過三十幾歲。他這一生足足玩了三十年,剛想做一個稍稍負點責任的男人,就去了。聽說人死的時候,一切都會自動倒帶,像飛速放映的電影。那么我親愛的汪狗老鄉,你滿意自己的這部片子嗎?

剁椒魚頭

我少年時有個伙伴,學校門口就是他的家。他個子不高,一臉青春痘,頭發貌似郭富城,實則是為了擋痘痘。他父親去世的早,家中就他和他母親兩人。交往一段時間后,聽人傳言他母親精神方面有些問題,在家從來不做飯,一年四季都在門口坐著織毛衣。家中來人,也只微微一笑,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我讀初中時,他都已經初中畢業了。同學們要么讀高中,要么讀了職高,一小部分人在補習。他卻什么也沒讀,就在家里待著,我當時也不清楚他為什么不補習,或者去讀職高,現在想來,應該是家貧。

我時常不上課,躲在他家,陪他一起抽煙聽音樂。有時是孟庭葦的《冬季到臺北來看雨》,有時是周華健的《刀劍如夢》。煙抽沒了,兩人就湊點錢去小賣部買。兩人都沒錢時,我們就撿煙蒂抽。

那時他一直說要去海南。他說南方當時已經沸騰了,到處都是做生意的人,海南現在是最大的經濟特區,人人都往那里去,他還說他有個表哥在那里,做大生意,有好幾家酒店,有幾百棟房子,錢多得不得了。

他叼著煙蒂,一臉興奮地說,你等著啊,我去了就給你寄兩條煙過來,好好抽,抽死你。我說好好好,快點來抽死我,快點啊。說到這里,我們兩人一般就不說話了,各自做出一副向往狀,想著那不愁煙抽的日子究竟會何時到來。煙頭燙了嘴,才反應過來。

有一天,他忽然叫我留在他家吃飯,我那時不像現在這樣不要臉,那時我還很靦腆,有點不大情愿在別人家蹭飯吃。他說,這頓飯吃完我就走了,你來吧。那天他買了一個大魚頭,足有三斤重,說要做剁椒魚頭吃。我知道吃完這個魚頭,兄弟就要出發了。

魚頭端上來,我吃了個半飽,就先走了。下午學校上課,課間時他叫我出來,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我倆躲在操場的一個角落里抽煙,他從包里掏出兩包煙來遞給我,我不要,他硬塞在了我兜里。南方的細雨如牛毛一般,飄在臉上,就像一雙濕潤的手在不斷的撫摸你。

上課鈴響后,我就走了。他在雨中又站了一會兒,抽完了那根煙。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遠遠地望著他,他拎了一個小包,一點都不像要出遠門的樣子,雨中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他站在那里,發了會兒呆,像在想什么,隨后他甩了一下手中的包,就這么走了。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就這么離開了自己的家鄉,去往了沸騰的海角。后來我們曾通過信。他到了海南后,他表哥給了他一份采購的工作,幫廚房買菜,在信中他還是一番蠻愉悅的樣子。再后來,我們就失去了聯系。真不知這些年他在海南混得怎樣了。生活如洪水,而且不知怎的,后來的這些年,每次看見飯店里的剁椒魚頭,我都能想起他。

光榮與夢想

昨晚上網找資料,很多年前我喜歡把一些日記加密,存放在新浪博客里。登錄后,發現背景音樂里隱藏了太多的許巍的歌《禮物》《藍蓮花》《完美生活》《曾經的你》……那時我是多么的愛許巍啊,同時也很積極地面對生活中的大小不幸。沉迷間,許巍唱,天邊夕陽映上我的臉龐,再次映著我那不安的心。

剛上網那會,我曾加入過一個名叫“王二solo”的論壇組織,我們的對手叫“平凹聯盟”,在論壇里處處與我們作對。于是雙方首領決定比賽,先是比對對子,比作詩,比小說散文什么的,比文明罵人,可比著比著就變成了人身攻擊,并且愈演愈烈,雙方好像還互相動用了低級黑客,最后氣走了很多人,版主暗箱操作封了幾個不聽勸的ID,很多論壇的元老出面調解了好一陣子,才結束了那個混亂的局面。

第二個去的是榕樹下,躺著讀書。當時自稱彎人的陳村老師已經告老,是一個常常遭到網民圍剿的小伙子在那里主持局面,場子很熱鬧。恍惚記得榕書下斑竹給我文章發第一片小綠葉時,不知怎么我嗓子眼兒有些沙啞。

去西祠王盟當然是因為南方周末的那次王小波五周年忌。那是個豪杰和流氓齊飛的地方,當時的胡堅和春樹早已經功成名就,李傻傻一直貓在宿舍里寫紅×,另一說法是,當時的李傻傻之所以不大喜歡逛論壇,是因為詩江湖里的很多老大們都情系尹麗川。顧不上搭理他這塊深山寶玉。這也是網絡時代的特色產物之一,大家一開始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美女身上。

后來不知怎么繞道又去了北大新青年,這回更加慘烈,云集那里的全是現在人所謂的學院大腕,錢理群、張頤武、徐晉如、胡旭東,隨便抬個名字都能把人嚇半死。去之后我跟他們一一套近乎,結果一個也沒套上,搞得我大為郁悶。

幸虧當時的新進胡堅順口夸了我兩句,說小兄弟素質不錯嘛,我一聽,恨不得馬上要跟他喝雞血拜關公,然后我就發覺我高興過頭了,因為他們對初混論壇的每個新人都這樣。然后胡堅慫恿我干王二solo的板斧——刺小刀的助理,我知道胡堅的第一個ID就是刺小刀,但絲毫沒有懷疑他的真誠,誠懇地受寵若驚地說不好吧,我才來幾天呀,這怎么可以呢,接著第二天,他的大筆一揮,我就斑竹了。當小弟當然命苦,我天天都得跑這跑那,幫他排憂解難,幫他吆喝政治思想,幫他排除異己,幫他勾引女粉絲,所有丟臉的事基本上我都干盡了,半年后他才打電話給我,說他的新書上市了,叫我記得去買。順便寫寫吹捧文章。言下之意,是想讓我做他更加職業的小弟了。

在北大新青年干助理時我也學著寫了點東西,不料寫著寫著就長篇了,便帖在論壇伸著腦袋盼點擊。但事實證明我寫得很失敗,寫到二十多萬字了,回復居然沒過千。這沒什么,我還在寫,同時我也是一個好讀者。我為那些優秀的樓主而鼓掌,隔著幾個山頭、多個樓層地對他們豎出大拇指。翹起中指是我后來才學的一個姿勢,很不雅,據姿勢學學家說,那是人們心虛的一種具體表現,這里不講。

我在網上也有很多偶像,由崇拜到模仿,然后遺棄。那時我喜歡在線發帖而不用Word,就像很多人彈琴永遠都是練習曲,反正怎么彈都沒辦法彈成鋼琴王子或公主,但是很爽,鋼琴王子也未必有如此美好的心態。我就是這樣的,為了一個爽字虔誠,浪費掉自己大塊大塊的青春。

轉眼我上網已經十幾年了,我不知道今天為什么講這些,現在我能每天6點半起床,一杯咖啡或者濃茶,然后陷坐在電腦前的椅子里,明媚的陽光從窗外擠進來,我想著那些一去不能復返的少年好時光,光榮與夢想。

男人三十怕過年

再過十幾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按照老家的說法,是老人盼種田,小孩子盼過年。如果時間倒退回去二十年,我一定快樂死了,過年啦過年啦,平常吃不著的菜,見不到的人,干不了的事,都能吃到見到干到啦。可現在每到年關,我就很憂郁,很憂傷,并非單純的生活壓力,而是無形中我們又老了一歲,生命又少了一年,感嘆這浮生真的如夢,歲月也真的是梭啊。

去樓下食堂吃飯,服務員小妹看我點菜那眉頭緊鎖的樣,沒好氣的來了句:隨便點吧,反正吃一頓少一頓了。我當即愕然,小妹你什么意思?咱倆熟歸熟,但也不能這么咒我吧。小妹紅著臉解釋,說本來就是啊,吃一頓少一頓,再吃幾天我們都可以回家過年了,難道你不想早點回家過年嗎?我悶悶不樂地反擊道:誰想回家過年啊,你當我跟你一樣年年都是未成年啊。

食堂其實不是食堂,是一家霍邱人開的168酸菜魚連鎖店,我前年搬家過來的第一天就發現了它,隨后這兩年我都視那里為食堂。每個星期至少要去吃它個六七條魚,嘴巴都快吃出魚鱗來了。時間長了,小妹也混熟了,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我兩天不去,人家就能嬌嗔道,你幾天沒來了啊,自己注意!

你看,這就是一個三十多歲老男人的真實生活:不豪邁,不矯情,不搖滾,不旅行。多少有點憂傷,多少有點快樂,多少有點余糧,多少有點閑情,多少有點名氣,多少有點朋友,多少有點囂張,多少有點負擔,多少有點猥瑣,多少有點秘密。這些年神魂顛倒的生活也過了,上天入地的日子也折騰了。沒錢的時候一天三包大白象,闊的時候也有,請好幾幫子兄弟朋友山吃海喝,朋友喝多了狂吐,吐的紅酒足足可以裝一盆。

三十歲的男人多少干過點不靠譜的事,多少也辜負過一些不應該辜負的人。午夜夢回,幾點傷心事,三兩絕情人。再過十年,四十歲的男人就更不能要了,我的一個老師寫過一本書,叫男人四十就變鬼。四十歲的男人心狠手辣,跟老婆從來不說老實話,跟領導恨不得掏心窩子,天天追著名利跑,夜夜關機到天亮。

你看我這三十年,基本上啥也沒干凈奮斗了:遠走他鄉,勤工儉學,加強業務,人中之龍,見誰都客氣,誰沖我笑我也沖他笑,誰要罵我我就跟他急,急之前還琢磨著是不是先禮后兵一下,裝下文化人。

目不轉睛、瑕不掩瑜、馬不停蹄地折騰了這么些年。忽然就累了,忽然就不喜歡過大年了,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干了,忽然就不喜歡城市了。當初那么遠山水迢迢地奔過來,忽然就不喜歡了。還喃喃自語:一輩子瞎折騰,折騰個什么勁啊?我不努力了行不行?我不上進了行不行?我不奮斗了行不行?你們愛搶搶去,愛爭爭去,愛吹牛就吹去。

倒回去幾百年,我還真想當個小地主。不要工作,也不想工作。心情好了寫幾首詩,愛看看,不愛看拉倒。興趣來了畫兩幅畫,愛看看,不愛看拉倒。再弄一個書童,兩個丫鬟,聽使喚使喚,不聽使喚拉倒。春花秋月,冬雪落陽,得得瑟瑟的也是一生。

也哭,放聲大哭的那種,也笑,仰天長笑的那種。朋友三四,管他白丁不白丁,真真假假的感慨一下,打發點時間,交流一下夫妻生活,當面客氣,背后罵他兩句他也聽不見,愛咋咋地。朋友死了我也哭,還寫詩,上墳頭上燒去,趴著哭,長袍都哭臟了,沒事,反正有娘子洗,哭他個感天動地,哭他個長河落日圓,來生兄弟再相見。

找個娘子,二八的那種,又二又八,什么事都不放心上,一門心思就記掛著口紅胭脂,春雨子夜,對鏡巧梳妝,輕問相公嫵媚無?相公言,也就是我說啦:娘子之容勝西施,賽貂蟬,來世夫妻檔,今夜共枕眠,玉手纖纖盈腰握,朱唇點點一人嘗,來,官人你且過來——咱一起,開開心心過大年。

堅持還是放棄,是個問題

幾年前,我曾頻繁陷入一種致命的絕望之中,對文字失去信心,對生活失去興趣,對他人以及自我的所作所為失去任何關照的勇氣。我的怯懦不允許自己表達,而我的消沉也讓我對任何形式的表達,嗤之以鼻。我像整日蹲在一個深達數千米的井里,天空狹小得就像一枚五分硬幣。天空是灰的,大地是熙攘的,走在路上,就像一件衣服在隨意行走。任何東西都可以穿過我的身體,我無意阻止它們。

錢鐘書先生曾說,有些年輕的朋友,有寫作沖動就認為自己有寫作才華,想寫就以為自己會寫。最初看見這句話時,只覺一刀捅進了肺腑里。后來聽說王小波的小說出版后,和李銀河兩人也曾騎著單車給挨家挨戶的書店送書,心中好歹才好過了一點。原來,真的沒有人是可以心想事成的。

去年在網上曾天天追著一個安徽打工仔的博客看,工友打牌他寫作。發了工資便去鎮上的書店買書,一有空閑便去網吧寫作。旁人魔獸傳奇順帶視頻網戀,他卻心無旁騖的寫作。有一篇博客上說,他在網吧花了半年時間完成了一部長篇,寫到結尾時淚流滿面。

不知身邊那些玩魔獸的人,轉頭看見這樣一個人會有何感想。不會以為他是網戀遇見了熟人吧。萬丈紅塵一杯酒,千秋功業半壺茶。看得久了,我竟有郁達夫當年遇見沈從文之感。平心而論,他的文字嫻熟,情感真誠,卻終因見識所限,而趣味欠奉,又因見地之故,視野狹窄。不見魔幻,更不見奇淫。兄弟啊,你端出這一顆火紅的心,丟進這風里雨里,何苦來哉?

我不是郁達夫,他當然也不是沈從文。但偶爾讀他的幾篇博客,仍不覺悲從心中起。暗戀的女子走了,隨了有錢人。宿舍的兄弟結伴桑拿,夜半歸來,生活自有一番美妙。他呢?日復一日的網吧寫作,卻生生地將自己寫成了一個井底之蛙。

你為何不潛心鉆研先當一個拉長再說啊?你為何不花點心思將那暗戀的女子弄到手再說啊?哪怕是先開開心心去桑次拿呢?每天十個小時在流水線上打鐵勞作。每周累死累活才休息一天。成天進出兩張門,到了月底薄薄十張紅紙,還先去了書店。你當你是魯迅嗎?

前些日子見他博客,好像是終于死心,偃旗息鼓不作他想了。我見了,起初愴然,隨后卻又替他傷心。有人說,放棄理想,比堅持理想更難。尋覓在路上,起碼還有前方。迷失在路上,就只有了周而復始、循環不休了。

我知道那些放棄過理想的人的表情,只有說到從前,他們的眼睛才會光亮,他們的表情,才會生動。“行而后知易,知而后行難”就是這個道理。可當你知曉了一些,明白了一些,你似乎更寬廣了一些,然而實際上,你所擁有的和他人越來越類似,你不再是獨特的你,你成為了一個廣義上的你,你的直覺越來越薄弱。

唯一的一條堅持理想之路,就是艱苦的、忘我的、執著的去直面自己。不斷的建立自己,不斷的否定自己,逼迫自己,甚至奴役自己。但不是付出汗水就有回報。前提是你必須確信,結果是神秘的,沒有人知道答案。

賈樟柯曾說喪失了青春的人都開始喜歡睡午覺。我深以為然。十年后,與那些追逐理想的人相比,我更敬重在生活之道上平靜度日并守得一身元氣的人。

試論孟姜女和秦始皇的不正當關系

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某些人看問題的方式很幼稚。什么叫萬里長城永不倒?說這些廢話有什么用?孟姜女的那幾滴眼淚就足以讓長城趴下。不過話說回來,我們假設范喜良是個古老的gay或者是天生患有“筑城癖”,這種情況下的孟姜女會怎樣?她還會哭嗎?

所以公元某年的這一天,天氣很好,好到晚上,我在新浪博客里寫下這樣一個句子:秦筑其城,天下婦女共哭之。關于“婦哭秦城”這個事,有必要在這里補充說明一下:大漢某年的娛樂報紙上,滿版滿版的奇聞軼事飛檐走壁,很成氣候。其實這主要歸功于齊什么公、楚什么王、秦什么皇等上一代政治明星的艱苦勞動,他們通過種種手段,把各自的名聲搞得都很牛氣沖天。我們知道,一個人如果在某一領域里牛氣沖天到一定程度,則會有超出這一領域之外的影響力。就好比現在的歌星影星們,隨便走到哪個領域都有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肉。牛氣沖天得一塌糊涂。

所以自從大漢文藝宣傳部發出“姐姐妹妹哭起來,一起搞臭秦始皇”號召后,“孟姜女”就被各地媒體迅速炒作成了當年最受漢朝讀者歡迎的專欄女作家。需要指出的是,排名第二的就是“范喜良”,是個男的,專欄寫得也很好。但是沒有孟姜女寫得好。因為孟姜女不僅能寫,她還會哭。是年末,“哭長城”又被當時的《大漢周末》選為本年度最受漢朝女性歡迎職業。以至于一時之間,出現了“家家有人罵,戶戶有人哭”的盛況。據當時的社會調查顯示:全國適齡男女青年選取“哭長城”和“罵秦皇”作為職業的概率為78%。

戲文里范喜良的臺詞好像是這樣:“報告長官,俺剛結婚,要服役也得讓俺先入洞房把事辦完了不是。”但是長官不買賬。就這樣,范喜良開始筑長城了。他身強力壯,幾塊磚頭當然累不垮他,然而不幸的是他因為過度想念孟姜女而顯得魂不守舍了,實際上管事的工頭好像也沒怎么過分為難他。他基本上是被自己的思念給折磨死的。甚至小范逃跑前的一個晚上,在大秦筑城工人俱樂部的KTV包廂里,他還很是憂傷地唱了一首歌,這首歌后來成為孟姜女的哭詞。更為不幸的是,一千多年以后,小范逃跑的這個典故才被后人演變為一個網絡流行語,范跑跑。

孟姜女和范跑跑堅持不懈的努力,終于感動了長城倒塌事件的真正受益者——當時的國家領導人劉邦,劉領導認為,如果沒有范跑跑同志的臥底,沒有孟姜女同志的奮斗,我們推翻腐朽秦國的決心就不會顯得如此之大,如果沒有范跑跑同志的犧牲,沒有孟姜女同志的哭聲,我們偉大的楚漢戰爭的勝利也不會來得如此之快。怎么看孟姜女和范跑跑都是好人啊。于是他們倆被分別賦予了“面朝長城,想哭就哭”和“背朝長城,想跑就跑”的權利。

為了表彰先進,劉領導還派人把孟姜女哭長城的光輝事跡收入了當年大漢的暢銷詩集《烈女傳》里,一時間,天下沒人不知孟姜女哭長城,仔細想想,湖南衛視捧紅了李宇春,極可能是他們臺的編導翻版了漢朝劉領導捧紅孟姜女的創意——啥事要從婦女抓起。

據史料記載:齊國大將杞梁在一場不義之戰中死去,其妻哭于城下,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所謂的“十日城崩”只是戲劇元素的需要。后人發揮想象力,將此事與秦始皇大興徭役修筑長城聯系起來,經過演變,杞梁妻成為孟姜女,杞梁成為范喜良。看來壞人還是做不得,就好比實際上孟姜女都已經死了好幾百年了,秦始皇還得乖乖站出來替她背黑鍋。

我人生的第一次跑路

我人生的第一次跑路,不像后來那樣孤單,那樣狼狽。那時,我后面至少跟了五六個,王大炮、亮亮、心臟病、小胖,還有誰誰誰我忘了,我們是個團隊。那次團伙性跑路,是由我引起的。那年我娘親跟鄰居家婆娘發生爭吵,我娘親多厲害的一張嘴,哼哼,罵得鄰居家婆娘回家抱起農藥瓶就喝,鄰居家仗著人多,把我老娘捉到狠狠打了一頓。我放學回家,單槍匹馬,一口氣殺掉鄰居家二十多只養殖兔,還率領一幫兄弟夜間奇襲,挖開鄰居家的一口魚塘塘埂,魚被放跑了幾千條。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連公安局都被驚動了,我們總得跑路暫避風頭吧。江湖之大,莫非就沒我們兄弟的容身之處?我不相信,我的兄弟們也不相信。經過商討,我們預測警察會在車站碼頭等關鍵性地方,設卡抓捕我們,我們小縣城是個旅游勝地,三面環山,一面背水。于是我們一致選擇了翻山而逃。

跑路前,我們冒險,連夜去了一趟學校。王大炮提議的,他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跑路也是需要錢的,不籌點錢怎么出去混呢?借著夜幕的掩護,我們如狼群一般,在學校寢室里四處敲詐。說敲詐其實有點過分,實際上我們幾乎是在乞討。我發誓,我們沒有動用任何暴力手段。我們是很驕傲的,對每一個可能給我們錢的人,我們都說我們犯了大事,現在全縣的警察都出動了,在抓我們,要出去跑路,同窗一場,江湖救急。

盡管王大炮教導我們,在說江湖救急的時候一定要雙手抱拳,眼神誠懇。可我直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究竟是江湖救急管用,還是同窗一場管用,每個聽完我們敘述的同學,都面生向往之情,二話不說,掏口袋就給錢,有五塊的,有十塊的,有五十的,我記得最多的是有人給了一張一百的。一百啊!那是多大的一筆錢。不管他是富二代,還是走家偷來的,他都太偉大了。那時的人們多淳樸啊,每個人心里都想著別人,哪怕對方跟你毫不相干,哪像現在,找個關系很好的人借錢,客氣地說沒有,不客氣的,問你誰呀,老子欠你的還是怎么?真是世風日下啊。

我記得,當年捐款一百的那哥們,長了一臉的痘子,戴副眼鏡。當他眼神真摯的把錢遞到我們手上后,卻又言詞懇切的要求跟著我們一起跑路,如果我們同意的話,他表示還會有更大的捐款意向,我很想點頭,可這實在太困難了。他不是第一個提出這種要求的人,還有其他一些捐款人也積極要求共同跑路。他們不明白,小小年紀就能跑路的這份殊榮,怎么可能跟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分享呢?同窗一場也不行啊,要知道,那時候跑路是很光榮的。最后那哥們只好一臉遺憾的揮了揮手說,去吧去吧,江湖珍重。

我們連夜跑路,翻山越嶺,終于在第二天天快亮的時候,成功越境,跑到了鄰縣的地盤。當我們一行六人,站在異鄉的土地,遠遠看見一列火車緩緩駛來時,我們的眼神亢奮無比。火車靠近的那一瞬間,我開始口中念念有詞,再見了朋友,再見了學校,再見了小城,等在下來日發達之時——,后面怎么說來著?我問王大炮,王大炮已經跟著火車在快速起跑,上氣不接下氣說,趕緊爬上去啊!

我們一一順利地爬上了火車,在兩節車廂的接口處坐了下來,有個出來上廁所的乘客忽然發現火車外面有人,便趕緊叫乘務員來看。當乘務員看見我們在奔馳的火車上以各種造型懸掛在車廂連接部分時,她的臉都嚇白了,一個勁的求我們進來,說不收我們的錢,可我們沒有答應她。車廂里哪有外面快活。后來王大炮沖她說,給我兩瓶啤酒一包煙,我就進來。乘務員還真拿了兩瓶啤酒一包煙來,我們在風中互相傳遞,喝完了啤酒,可煙總是點不著,外面風太大了,只好進了車廂。

多少年過去了,后來每一次坐火車,哪怕是動車,我都能懷念起那位女乘務員,淳樸和善良是那個時代中國人的標簽。哪像現在火車上的那些女乘警,你好心跟她搭個訕吧,她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你,一個二個都跟月經不調似的,推起餐車,賣起熟食來,又集體變得跟小姐沒什么兩樣。不就賣點東西掙點提成,有必要那么下賤嗎?真搞不懂。這個世道,到底是怎么了,個人利益永遠排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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