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引著劉震到了二樓走廊最深處的房間。

房間布置古色古香，當中擺著一張櫸木床榻，四周擺著楠木桌椅若干，小桌上擺著一盆熏香爐子。

此時正輕煙裊裊，散發著絲絲果香，清甜細膩，安神助眠。

伙計替劉震沏好茶水，道，“請大人稍作等待，老閣主馬上就過來。”

劉震點點頭，伙計退出去關上了房門。

少傾，門外響起敲門聲。

“老朽司空夢，得知鎮妖司大人光顧本閣，接待來遲，請大人贖罪。”

聲音沙啞低沉，卻又擲地有聲。

司空夢……劉震搜索了一下記憶，之前并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老閣主客氣了，請進。”

一雙手推門而入，進來的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發須蒼白，看起來已經年過古稀。

但是腰板挺直，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臉上堆著和善的笑容。

身穿一襲白衫，像極了從修仙小說里走出來的仙人。

腰間的桃木劍仍然是毫無反應，眼前之人并非妖物。

他進來便給劉震做了一個揖，“草民司空夢，拜見大人。”

劉震客氣道，“受不起受不起。在下鎮妖司從事劉震，無一官半職，司空閣主不必多禮。”

“劉大人自謙了，我看您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鎮妖司的大人，將來定然是飛黃騰達。肯賞臉光顧我這小閣，足實是蓬蓽生輝，老朽三生有幸了！”

兩人客套寒暄一番，劉震邀請司空夢坐下，并給他倒了一杯茶。

開門見山道，“司空閣主認識我鎮妖司，那你可知道我今天為何而來？”

“不知大人是為公事，還是私事？”

“自然是公事。”

司空夢抿了一口茶水，幽幽道，“一個鎮妖司的大人來辦公事，那自然就是抓妖了。”

“沒錯。”劉震把桃木劍擺在茶桌上，盯著對面的老人，道“你說對了，我就是來捉妖的。”

司空夢笑道，“大人是覺得我這閣里有妖物？”

劉震搖搖頭，“暫時并沒有。”

“恕老朽愚鈍，既然沒有妖物，不知道我夢云閣應該怎么替大人分憂呢？”

劉震問道，“想向老閣主打聽個物事，前幾日我無意中得到了一支毛筆，那筆的主人告訴我，是從您這閣里拿到的。”

“哦？這支筆有什么特殊之處嗎？”

“自然是有。持筆之人倘若愿意獻祭自己的壽元，就能夠復活筆下所畫之物，你說稀不稀奇？”

一絲驚訝之色在司空夢臉上一閃而過，旋即就恢復成淡然的笑容。

“那可就太稀奇了，我們閣中還有如此寶物我竟然不知。”

劉震瞇著眼，“寶物？”

“能夠復活筆下所畫之物，難道大人不認為是寶物？”

劉震追問道，“耗損壽元，陰毒狠辣，我倒認為是邪物。”

司空夢撫須道，“損耗壽元的就是邪物？老朽倒不這么認為。”

“請老閣主指教。”

司空夢端起茶杯，悠悠說道，“自古英雄多薄命，流星璀璨卻轉瞬即逝，只有王八才能活上千年，壽元于人，不足為貴。”

劉震一愣，道：“這說法倒是第一次聽。”

司空夢又道，“劉大人久居京城，未必知道這天下亂世，命如草芥，對于草民來說，壽元，反而是最不重要的。多活一年，也僅是多受一年苦罷了。倘若能活的舒坦一些，了了心愿，損耗幾年壽元又算得了什么呢？”

劉震按住木劍，陰森森說道，“你這番歪理邪說，說的倒像是妖物之言。你不怕我捕了你？”

司空夢笑著不回答，只是反問道，“劉大人可知道為何我這伙計能一眼認出你是來自鎮妖司？”

見劉震冷著臉沒搭腔，繼續說道，“不是我家伙計博聞強識，只是因為見得多了，算上你，已經有過三位鎮妖司大人光顧我這里了。前年春天來的的何新樂大人，秋天來的呂江天大人，去年臘月來的金萍鈺大人……”

劉震眉頭緊蹙，這幾個人自己倒是有印象，都是鎮妖司的老人。

他們來過這里，想必也是為了調查而來……

但是歷經三人，這兒仍舊安然無恙……

莫非……

劉震不由悄然握住了劍柄，問道：“然后呢？”

“他們同你一樣，都是來夢云閣辦案。”司空夢大笑道，“只不過老朽與其解釋一番之后，誤會也便化解了。”

“誤會？”

“天大的誤會。老朽這夢云閣非但沒有害人的妖物，反倒有救人的良方。”司空夢又問道，“劉大人您今日過來，對我夢云閣可有了解呢？”

劉震老實道，“我只知道這兒是讓人睡覺的。”

他想起剛才進門時候遇見的那批人，知道這生意肯定有詭異的地方，但是一時又說不上來。

司空夢搖搖指頭，“不對，不是睡覺，而是做夢。”

“做夢？”

“沒錯，我這夢云閣，做的便是做夢的生意。”

白日夢？

“什么意思？”

司空夢似笑非笑，“大人感興趣？”

劉震點頭。

“好，請大人隨老夫而來……”

眼前泛起淺淺白霧，如夢如幻……

…………

四周的場景發生了巨大變化。

劉震再一睜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庭院中，亭臺樓閣，鳥語花香。

低頭一看，自己手腳身形似乎都小了一大截。

這是哪里？

劉震內心一陣緊張，小心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似曾相識……

半晌之后才從記憶深處記起來，這兒是劉震年少時期的家。

在這個世界里，劉震出身高貴，其父劉國棟乃工部侍郎，官從正三品，在京都設有府宅。

劉震身為劉府世子，可謂是含著金湯匙出生。

可惜在劉震十歲那年，鎮妖司天牢關著的一妖越獄逃出，其夜劉國棟和夫人夜宴而歸，在路上遭遇，夫婦二人雙雙殞命。

從此劉家徹底失去光環，家道中落。

也正是因此，劉震才立誓入職鎮妖司，發誓要親手斬妖替父母報仇。

而此時此刻，應該是在劉國棟出事之前的侍郎府。

這是怎么回事？

是在做夢嗎？

正在思索著，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劉大人，您看這兒熟悉么？“

是司空夢。

劉震下意識想抽出桃木劍，卻發現腰間空空如也。

對了……現在自己才十歲……

“這是夢境？”

司空夢點點頭，“沒錯。此夢是老朽為大人而做，請大人在這兒體驗片刻，便知道老朽之前所言非虛，我們的誤會自然也會迎刃而解。”

司空夢說完這句話，身形逐漸模糊撕裂，緩緩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