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下,羅衣巷子前的攤販們紛紛收起了攤子,準備回家吃晚飯了。
在最角落里,緊挨著水缸的花樹下,擺了個算卦的攤子,間或代寫書信、訴訟修文之類的筆墨活兒。
攤主是個身姿翩翩的紫袍少年郎,觀其人斯文柔和,氣度清雋,實在不像個居于深巷的無名之輩。
只見那人慢條斯理的收起了筆墨紙硯,通通裝到個竹編的箱子里。
最后,裝上他慣用的竹筒杯和竹筒飯。
白果果大老遠就聞到了竹葉米飯的清香味兒,她噔噔噔的跑過來問那少年:“白楚,你吃過飯了?”
那少年正是白楚,他垂眸看了眼她手上拎著的食袋子,慢慢笑道:“還不曾用過晚飯。”
“那快走吧,回去吃。”白果果一揚手里的食袋子,“這是給你打包的八寶面,回去趁熱吃。”
白楚便背起竹箱,和她一一起回了家。
“這幾天怎么不見你來?”白楚不經意間問道。
“抱歉啊,白楚。”白果果撓了撓鼻頭,不好意思地笑道:“府里在做冬衣,一時不得閑,就沒出來找你。還有,我這不是巴巴的過來賠禮了嘛!”
說著,舉了下手里的食袋子。
二人相視一笑,一同回了羅衣巷子里。
不同上次的門戶空空,只見門上懸了塊匾額,上書白家二字。
檐下掛著一對氣死風燈。門前有兩叢四季花樹,顯得門戶綺麗,小徑幽靜。
“幾日不見,這里變得更好看了呢!”白果果仰頭對他笑道。
白楚推開門,請她進去。“是狡童整的,他最愛做這些瑣事了。”
“狡童一定很有耐心。”
“呵呵,”白楚淺淺一笑,“就是性子跳脫了點。”
許是聽見了兩人的對話,狡童抱著團子過來了,笑嘻嘻的道:“公子又說狡童的不是了么,仔細等會白粥咸菜的,吃不慣。”
白楚瞥了眼白果果手里的食袋子。
狡童便‘哦’了一聲,問白果果:“這是什么好東西?”
白果果笑瞇瞇的道:“是王府后街的八寶面,臥了個蛋的那種。”
狡童撲哧一笑。
廊下的綠頭鸚鵡應景的嘎嘎笑。
白楚偏頭一扶額:“果兒,我突然覺得自己沒什么胃口了,這碗面你自個兒吃了吧,給狡童也可。”
狡童頓時笑不出來了。
白果果有些郁悶的看了他一眼:“咋地了,你也沒胃口啊?”
“也?”
二人進了花廳坐下,狡童轉去茶水間沏茶去了。
“是啊,”白果果沒好氣的將食袋子放在花梨木圓桌子上,道:“剛兒在王府后街吃面,遇見個拿著百兩銀票來吃面的富家公子。我啊,見不得敗家的,就請他吃面嘍。誰知道他竟然臨時反悔,說胃口差,讓我自個兒吃。你說說,這面哪里不好,你們都胃口差!”
“拿銀票去王府后街吃面嗎,”白楚輕笑一聲:“他可真有意思。”
狡童端著個青花瓷的茶具過來,另有幾樣精致的小點心。
白果果一時分了神,捏起一塊玫瑰花的點心,問白楚:“哪里來的?”
白楚笑道:“前兩日新雇了個廚娘,善做百家菜和面點羹湯,你有何想吃的,只管說便是。”
白果果疑惑地看著他:“白楚,你哪里來的銀子,竟雇起了廚娘?”
白楚慢悠悠捏了塊綠色的盤絲點心,笑道:“擺攤賺了點錢,你放心,只做一日三餐而已,用不了幾個錢的。”
白果果不信地哼了聲。
狡童一邊笑嘻嘻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寫得一手好字,有好些富貴人家會上門求一幅字的,不愁銀子花用,必不會讓姑娘餐風飲露的”
“關我什么事!?”白果果臉紅紅的叫道。
“是、是、是,”狡童打了個哈哈,“姑娘說了算。”
白果果回頭瞪了一眼坐在門口廊下,逗弄綠頭鸚鵡和團子的狡童,心想,他好囂張!
“最近在王府怎么樣?”
白果果回過頭來,歪頭想了想,道:“還好啦,交了個朋友,還認了個師娘,最最重要的是我現在是自由身哦,隨時可以離開王府。”
白楚‘哦’了聲,笑道:“那恭喜你了,不知你準備什么時候離開王府啊?”
白果果道:“過完冬吧,芳香路那兒估計也沒我住的地方,冷屋冷炕的,現在收拾也來不及了,最早也得等開春暖和些,才能著手搬家事宜吧。”
“也是,”白楚便笑道:“那便等開春的吧,也不急于一時。”
“嗯,”白果果用力點點頭。
雖然茜兒的話讓她擔憂不已,可無論從哪方面去想,就算有天大的事兒那也落不到她的身上啊,她小心一點就是了。
“你會下棋嗎?”白楚開口問。
“不怎么會。”白果果理直氣壯的說。
“無妨,權當打發時間吧。”白楚輕笑著拉起她,推開屏風,進了前廳,然后一把將她按坐在棋座上。
他自轉身撩起袍擺,坐在她的對面。然后他將黑色的棋罐推給她,笑道:“請,黑子先行。”
白果果咽了口口水,從棋罐子里捏起一枚棋子,啪地一聲下在了右下角的星位下一行的點上。
白楚輕揚了下眉毛,執起白字隨意下在了左下角的點上。
一來二去的,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等到廚娘過來做飯的時候,白果果才滿頭大汗的扔了手中的棋子,大松了口氣,終于結束了。
雖然她不懂圍棋之道,可看著滿局零星的黑子和呈合圍之勢將它圍攻的大片白子,她也知道她輸得有多慘!好在她棋藝淺薄,不懂其中的深淺,否則不得慪氣死啊!
“白楚!”白果果氣鼓鼓的叫道:“你欺負我!”
“呵呵,果兒,我哪里是欺負你呢。與你下棋十分有趣,這棋如人生,以后我會慢慢教你的。”說著,白楚撩起衣袖,一點點的拾起白子,扔回了棋罐里。
白果果也忙撿起黑子放回棋罐里。
等兩只棋罐歸于原位,白楚才接著笑道:“一會兒用完晚膳再回去吧。”
“不用了,”白果果擺擺手,“我一點也不餓呢。”
誰知,白楚竟又重復了一遍,末了輕輕一笑:“明日我就要離開汴京一段時間了,多陪我一會兒,可好?”
“你要去干什么?”白果果心里忽悠一下,忙急急問道。
白楚慢條斯理道:“一些瑣事罷了,用不了半月便會回來。廚娘每日都會來灑掃,如果你有什么事兒可以交代她去辦。”
“哦,好吧。”還沒開始分開,白果果就已經覺得依依不舍了。
白楚被她小動物般可憐兮兮的表情取悅了,獎賞般摸了摸她的頭,俯身越過棋盤,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笑道:“果兒,乖乖的等我回來。”
白果果被他的皂角氣息所包圍著,神情飄忽,只得聽話的點了點頭,再點了點頭。
“乖孩子。”白楚輕笑一聲,“就當是你失了棋局的懲罰吧。”
“什么?”白果果迷迷糊糊的問。
“無事,”白楚捋了下她的發絲,“不過是要讓個小家伙擔驚受怕一番了,真是讓人心疼呢。”
白果果聽得更迷糊了,呆呆的哦了聲。
直到拎著廚娘給的幾包點心往回走,她還是沒想明白。她使勁兒甩了甩頭,打了個哈欠,將之拋到腦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