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飽受坎坷的孩子們，如今都在這個房間里生活得心滿意足。有的年紀小，不諳世事，只把之前的經歷當作冒險，睡個上個幾天的安穩覺便都拋在了九霄云后。可有的小孩早已到了懂事的年紀，他們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會面臨的危險，也因此他們心事重重，對待外界充滿著警惕與不安。這些經歷，會變成如影隨形的烏云，一直會跟到他們死去的年齡。

這些小孩來到此地后，其中有一位小女孩，比向謹眠小上個四五歲，她的表情總是愁云慘淡，就沒有一天真正開懷過。她融不進集體，對其他人抱有萬分的惡意，常常莫名地弄哭其他小朋友，或者趁他們不注意時推倒，是一個令人頭痛的刺頭。但當宋言清親自來這里視察之后，情況有了好轉。

“你最近好點了嗎？”宋言清溫柔地問候道，他知道這孩子性情古怪，所以對她也格外關注，更重要的是，不能因為她，讓其他孩子受傷。

“嗯！”喬慕棠用力地點點頭。

向謹眠看她眉清目秀，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看上去有些瘦小，但這也絲毫掩蓋不了她是個美人坯子的事實。她看著兩人熟悉的樣子，不禁開口問道：“這是？”

“奧，這是喬慕棠。小棠，快來向你嫂子問好。”宋言清嘴角勾有一抹輕快的笑意，似乎連八月十五的月亮都比不上他一絲光輝。

“什么嫂子，叫姐姐。”向謹眠看著眼前的女孩兒撲扇著兩只大眼睛，那長長的睫毛有如翻飛的蝴蝶，不禁讓人心頭憐愛。

喬慕棠藏下眼眸中的妒意，彎起嘴角，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對著向謹眠甜甜一笑：“姐姐好。”

“小孩真漂亮。”向謹眠隨手拍了拍喬慕棠的頭，隨后繼續與宋言清并排逛著這所新建起來的大房子。

向謹眠的動作只是由于內心喜愛而不經意間流露出對她的好感，可在喬慕棠看來，這是勝利者對她的挑釁，她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種強大、從容的氣場，是一種不論別人再怎么興風作浪在她眼里都如跳梁小丑的底氣。如果一個人沒有那么多的資本，是不可能散發出這樣的感覺。即使強裝，也只是宛如泡沫般的氣勢，別人隨隨便便一戳就破了。但向謹眠不是，這點她清楚得很。這讓她嫉妒得發狂。

“你打算怎么做？”這座房子很大，他們逛了好一會兒才從后門出來。一出來，宋言清又重新拉起向謹眠的手，而她也自然而然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宋言清眼底一片冰冷，可嘴角笑意猶在：“當然是把他們重新送回去，讓那皇帝好好看看他的大兒子都干了什么好事。”

“可那些孩子們怎么辦？”

“這個你不用擔心，京都那邊我都打點好了，這些孩子只是送過去做個證人，之后就會讓他們重獲自由。”

向謹眠只覺得心里發緊：“你確保能萬無一失嗎？這次過后……”

“這次過后，太子就會被拉下馬。我估計著，他再也不能興風作浪。”

來到邊關后的宋言清，仿佛變了一副樣子，不管他笑得如何明媚，卻總是有一種陰翳的氣質圍裹周身。相比那個溫暖隨和的他，這部分對于向謹眠來說才更加真實。

“那由誰去舉報呢？”

宋言清望著遠方茫茫大漠，輕輕吐出三個字：“呂、德、橋。”

“竟然是他？”向謹眠心下有些震驚，那翰林學士性格詭譎、乖張，平生最不喜的就是自己被別人利用，但他倒是耍別人耍得團團轉，因此一般沒有什么手段的人都不敢招惹他。

宋言清的語氣毫無波瀾：“那齊晟就是他的命根子，小男孩在宋言慧眼皮子底下受了傷，他怎會善罷甘休？”

之前向謹眠也聽過下人斷斷續續地向自己回報京都的情況，只不過因為信息局限，并沒有特別詳細，來了邊關，聽宋言清又仔仔細細地講了一遍，才明白其中原委。

那小男孩，其實也是宋言清的人。

齊晟，原本也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小孩，但由于京都的那場災情，家境迅速衰落，甚至連一個孩子都養不起了，京都中在那些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甚至還發生過人吃人的現象。但這一切，在那些不愁吃喝的官員眼里似乎什么也不是。他們照舊過著自己奢靡的生活，旁人對他們來說不過是風吹散的沙子罷了。

呂德橋借此機會派人搜尋男童，趁人之危也不過如此。要不是家庭里實在是養不起了，哪個父母會忍心讓孩子落入虎口？齊晟就是這樣被他收養的，而齊晟的家庭也因此得了巨大一筆錢財。在此后的生活中，也不斷接受呂德橋的接濟，他們本有機會將孩子接出來的，可惜他們放棄了。每月的那一筆巨款，任誰看了都得垂涎三尺。

一個孩子，換全家生活富足，這么看來，似乎也是飲一筆劃算的買賣。

令人意外的是，呂德橋對于齊晟，并不是喜新厭舊的感情，而是真真正正地走到了他心里。兩人氣場意外得合拍，呂德橋甚是寵他，甚至他至今都沒有碰過他。呂德橋一直在等，等他長大，親口對自己說，可以。

而小孩和宋言清也是那個災難中結識的，雖然兩人似乎萍水相逢，但宋言清就在那時阻止了呂德橋想對小孩就地正法的舉動。倒令宋言清沒想到，這齊晟竟然是個知恩圖報的孩子。僅僅是宋言清那小小的舉動，就讓小孩記到了現在。

而向謹心在神仙節的表演失誤，也正是齊晟的報恩。那利劍壓根就沒有傷到他，是他自己靠近了那把利刃，自己劃傷了自己，從而讓呂德橋誤以為是向謹心操作失誤，向謹心又是太子的人，兩人因此結下梁子。表面上看，是一個無心的失誤造成的，但實際上這都是背后有人在默默操縱。

得知真相的向謹眠面上竟然一片平靜，而正在講述的宋言清一時有些摸不清：“這樣的我，你害怕嗎？”

向謹眠抬起亮盈盈的眸子，帶著一點狐貍促狹般的笑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