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謹眠不再深究,畢竟這車夫于她來說不知根底,這回便是讓她長了個教訓。她也意識到,在這個社會生存,沒有自己的人可真是萬萬不行。
這里所處的地理位置很高,可以看到山下排列無序的房屋。明月高照,夜風拂起,她目光所及之處便是波光粼粼的河流,河流的盡頭便是所有一切的源頭——綠壩。
前一世就是因為綠壩的崩潰導致一整個村莊來不及避災,傷亡嚴重。禍不單行,又起了瘟疫,皇上震怒,下令徹查此事。而派下的督察使便住在了尚家開的客棧中。
綠壩早年是三皇子負責建造的,多年來相安無事,怎的偏偏就今年坍塌崩潰?這背后必定有人搞鬼,而破壞的人也需要時間來悄悄做事。三個月,也足夠了。
就著月色,尚謹眠倒是把現下情景盡收眼底。在河堤上有一群黑影拿著工具在忙活什么,只是隔得太遠,看不真切。
尚謹眠不滿于此,又從匆忙從高地下來,順著前人留下來的小路來到了村莊內部。山路難走,她一腳深一腳淺,衣飾都沾上了泥。
她忍著傷口的痛楚,憑著剛剛遠眺留下來的記憶七拐八拐,來到了堤壩旁的不遠處。所幸這里植被繁茂,她還能依樹而藏。
幽幽月光下,她定睛細觀,只覺渾身冷汗直流,這些黑影如同兇惡鬼魅。他們,竟然在悄悄地破壞這座已經矗立多年的堤壩。
究竟是哪方勢力,如此冷血狠心、草菅人命,為了朝廷斗爭,連這幾百條人命都不顧了嗎?堤壩是三皇子的,那么他敵對勢力已經將手伸到這里來了嗎?種種疑問盤踞在尚謹眠心頭,令她又驚又怒。朝廷的水已經蔓延至此。此后,怕是也不會繼續安穩下去了。她必須要早做打算。
這次調查讓尚謹眠疑懼交加。在她前一世的記憶里并未沒有這些事件,難道說之前發生的一切都不似表面那么簡單?只可惜上一世她孤芳自賞,于外界并無一點理會,這才兩眼一抹黑,一無所知。
這才年初三月,夜里的溫度可不比白天。尚謹眠正打算悄悄溜走,這才發覺全身已經麻木,壓根不聽使喚。一個步子沒穩住,直接摔在了原地。
地上冷硬,尚謹眠怕再弄出聲響惹人注意,竟生生候了半刻鐘。待那些黑影都消失了,她才站起身活動活動,又想起紅荊還在那洼地里凍著,便匆匆原路返回。
“紅荊!”尚謹眠焦急地喊道。
沒有人聲回應,只是有隱約石子敲打的聲音。尚謹眠側耳傾聽,在一處大樹后找到了紅荊。
紅荊面色蒼白,有氣無力地說:“小姐太久不回來,奴婢以為您出事了,便想爬出來找您。誰知這里有個捕獸夾,大概是附近村民放置的。一個大意,便被困在這兒了。事已至此,小姐您還能走動的話趕緊回去吧,再也不要顧我了?!?
“你這是說什么話?!鄙兄斆啧局碱^,眼下這情況實在難辦。她在寒夜里站了許久,體力不支,哪還有什么力氣去找別人幫忙呢?正猶豫期間,身旁忽然閃過兩個影子,一把抱起了尚謹眠和紅荊。
這一抱猝不及防,兩人被嚇得叫出了聲。尚謹眠滿心絕望,難不成自己千防萬防,還是讓他們給發現了嗎?
“安靜?!甭曇舯豢桃鈮旱糜行┑统粒兄斆咴僖膊怀雎?。越是這種時候越要讓匪徒滿意,自己的小命方有可能保全。
兩人頸上被打了一掌,瞬間眼睛一閉,都失去了意識。
悠悠醒來,尚謹眠發現自己身處尚府閨房的榻上。她努力眨眨眼恢復清醒,只覺頭痛欲裂、嘴唇干燥,想是昨夜受了風寒。
白芷見小姐醒來,先遞給她一碗水,又喂她吃了中藥,這才說道:“小姐昨夜讓我躺了這床,今兒個您就病了。倒叫我心里掛懷?!?
原來昨兒個吩咐下去的事,院里安排了白芷來做。其他人都怕東窗事發,這才找來被打發了的她做這件事。尚謹眠昨天不在府里,但心里跟明鏡兒似的,也多虧上輩子吃一塹長一智,這會子她生活里多多留心,卻發現原來事情又是另一幅光景。
白芷是母親娘家帶來的人,生母柳娘看白芷做事周全穩重,便讓她來服侍小姐。尚謹眠怎么也想不通上輩子到底為什么只是因為書籍被毀的事大發脾氣,草草打發了白芷,最終讓她淪落風塵。
她現在一定猜不到,此時的尚謹眠心里滿是愧疚。她上一世親自手刃了左膀右臂,還沾沾自喜,當局者迷,她從未真正明白過誰才是真心對自己好的。
中藥的苦味讓她立馬清醒了過來,想起昨天的事,問道:“紅荊呢?”
“紅荊受了傷,這幾天怕是都不能下地了,在房里好好養著呢?!毖巯虑闆r如此嚴重,但白芷也拎得清楚自己的位置。雖是娘家帶來的丫鬟,但也只能是個丫鬟,所以她并未多問。末了,她僅補了一句:“這幾天您看看讓哪個丫頭來替紅荊?!?
尚謹眠思量片刻,早些時候因為白芷總是勸她不要總是沉溺于書中的世界,后來勸多了,自己聽煩了,就讓她去外院干活,這相當于她從一個貼身丫頭生生降了等級。遠離內房,也就等于任人欺凌。
“白芷。”尚謹眠拉住白芷的手,讓她坐在自己床邊。
白芷垂下眸子,也順從了尚謹眠的動作。但尚謹眠心里知道,兩人終究還是因為自己的任性有了芥蒂。
“你看著我?!鄙兄斆呖粗总坡鸬碾p眸,柔光帶水,“你怨我,我不怪你。之前是我的錯,如果我說讓你回來,你還心甘情愿地服侍我嗎?”
聽聞此話,白芷大驚,立刻站起身子跪在尚謹眠面前。
“奴婢不敢,但憑小姐吩咐?!?
尚謹眠點了點頭,揉揉眉心,剛要再次閉目休息,白芷猶豫道:“小姐——昨晚一事,那黑衣人還留了個東西,囑咐我把它還給你。”
“拿過來?!鄙兄斆吖首麈偠?,昨日的慌亂之感猶在心頭還未散去。神秘人的搭救,在她腦海里留了濃重的一筆。她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從哪來,又有什么目的。自己在明處,而其他人都在暗處,實在是有些危險。
白芷從檀木案上拿起一個物什,遞給了尚謹眠。是一個紅木制成的盒子,外觀簡樸古雅,正面別了一金屬質的暗扣。尚謹眠打開它,只見里面是一個玲瓏透亮的刻章。她這才想起,那日正是在一個玉刻攤前,說了什么夜去永茶鎮的話,而后成品也忘了取。
尚謹眠仔細觀察,發現這玉質并不像那攤子上的一般質量。正是好玉當磨,拿在手里溫潤又不失厚重,才握一會兒,玉就變得些許暖意。做工精巧,手柄成流線型,最下面是小篆寫成的名字。她把玩了一會兒,表面不動聲色,但內心里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也就是說,有一股勢力在昨夜跟蹤了自己,而自己毫不知情。
“把它收好。”尚謹眠現在完全清醒了過來,難道說,自己所處的環境一直暗潮洶涌,而前世從未發覺?她只懊惱自己為什么昨夜沒有仔細看清那位攤主的面容。既然這攤主另有身份,那想必這股勢力已經快要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