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無恙啊。”

崔遠尬笑兩聲，晃了晃手以作招呼。

“有這手藝，以后做飯的任務交給你吧。”

竇氏面無表情，看了一會兒，轉身回了堂屋。

“別啊前輩。”

崔遠臉色發苦，想追上去談判。

沒兩步，竇氏卻頓在屋中，回轉過頭。

二人雙目相對。

崔遠剛好走到門口，跟著停下，此刻射入屋內的光線被他的背影擋住。

屋內發暗，陽光穿過其身形，在堂屋中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竇氏站在暗處，沉默良久。

氣氛顯得很怪異，崔遠意識到她好像有話要說。

“一會進來，我有事情交代。”

竇氏吐出一句話，語氣不含感情，隨后便走回自己房間。

崔遠望著女賊的背影，強化后的目力，讓他注意，對方的藍色袖袍下，有血珠滾落，順著手腕滑落到掌心。

女賊似乎受傷了！

她連續兩日未歸，可想而知應該是遇到了大麻煩。

一時間，崔遠都不免開始感到擔憂。

該不會這女人是跟朝廷的人交手了吧。

會不會給自己引來麻煩。

憂心忡忡，他回到了屋外飯桌前，剛打算把三個熊孩子攆走，卻發現滿盤的飯菜，竟是被一掃而光，盤子都給舔干凈了。

三個小東西意猶未盡似的，吮吸手指，分外滿足。

“太好吃了，這是我從小到大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去年劉老二家里娶媳婦兒吃席，都沒那么豐盛過。”

“崔秀才，我以后再也不奚落你了，你去當廚子肯定賺大錢。”

兩個半大小子決口稱贊，向崔遠比起大拇指。

而小女孩吸吮著指頭，嗯吶嗯吶的不知道在說什么。

崔遠心中好笑，果然是孩子心性，一頓飯就被自己策反了，面上不耐煩地揮了揮袖：“瞧你們那點兒出息，吃完了就快滾，別杵著占地兒。”

說著，便像趕鴨子似的，將三個孩子追著攆，朝落在后面的大富屁股上輕踢了一腳。

不多時，幾個熊孩子嬉笑著就跑沒影了。

崔遠收拾好碗筷，把桌子搬回屋內，處理好這些雜事后，才敲響竇氏房門。

“前輩，還好嗎？”

屋內安靜，他靜靜聽著房間內的動靜。

不多時，便有低低的咳嗽聲響起，其內之人似乎處在極度虛弱中。

崔遠目光發散，就見女賊的房門都沒關緊，留了一條縫隙。

屋中的窗紙似乎被她用木板蓋住了，室內昏暗一片。

視線不自覺順著門縫，落到屋中。

竇氏此刻坐在桌案邊，身前擺著銅鏡。

桌上一盆清水和一枚瓷瓶。

銅鏡中，倒影出的人臉，是自己祖母樣貌。

但額角和下巴，卻翻起一層死皮，臉上皮膚出現不規整的龜裂。

下一刻，便見她從瓷瓶內倒出一點白膏，隨后均勻抹在自己皺紋遍布的臉頰上。

最后用清水洗滌干凈。

一層層假皮脫落，露出光潔滑膩的肌膚，帶著點芙蓉花般的淡紅，吹彈可破。

原本昏暗的室內環境，似乎因為這張臉的映現，驟然明亮起來。

這是第二次見到竇氏的真容。

沒想到還是以偷窺視角。

崔遠自恃看過的美人不少，但如此驚艷的，卻是第一次。

即便不施粉黛，不抹鉛華，那張素雅高潔的臉，卻總是能給人一種萬物靜止，歲月安好的祥和之感。

呆愣半分鐘，他恍然回過神來，趕忙收回視線。

發覺女賊低咳幾聲，嘴角有血絲浮現，似乎察覺了什么，把視線看向門口。

“接下來半個月，朝廷兵力會集中在北城，我們這里應該不會再受到盤查，之后幾天，勁量少出門，勿惹是非。”

竇氏聲音傳來，清冷中帶著幾分虛弱。

“前輩受傷了嗎，有沒有需要我幫忙之處。”

崔遠假意關切著，微微彎著腰，以示恭敬。

心里卻升起警惕。

這不像是女賊的性子啊。

按她多疑的脾性，就算自己受傷，也不會暴露出來，什么時候對自己有這么信任了？

“先管好自己吧，少惹是非，前幾日你在綰紅院，遭遇搜捕，我雖不知你如何避過砭石偵測，但錦衣衛那邊已經有所懷疑，現在官方勢力悉數集中往北城，只能拖延數日，好好想想之后錦衣衛上門，自己如何應對。”

竇氏一抬手，房門被無形真氣帶動，自行合攏。

聞言，崔遠心頭一跳。

這些女賊竟然也知道了？

看來她對京城內大小事情的掌握，非常透徹。

而且甚至知道，錦衣衛已經懷疑到自己。

崔遠默不作聲，坐到長桌前，思緒微微混亂。

回想起在綰紅院發生的事情，于自己之后接受砭石查驗的那人，的的確確是普通人，其被帶回北鎮撫司后，遭到多方勢力審問，必然是查出端倪，確認了他的身份。

砭石無緣無故檢測出現錯誤，這個本就非常奇怪，錦衣衛因此肯定會懷疑到自己，這個不難想到。

女賊在北城，可能是發生了場惡戰，將朝廷兵馬勢力都吸引過去。

倒好，算是給自己爭取出了幾天的緩沖期，可以想想應付之策。

崔遠皺眉沉凝半晌，毫無頭緒。

這時，忽然聽到一聲貓叫。

抬眼看去，只見堂屋內，一個黑白相間的花貓，邁著輕盈步子，悄然躍到竇氏門前。

一點動靜都沒帶起。

崔遠微微驚訝。

他達到練氣一層后，五感強化了很多，這貓什么時候進的屋，自己竟毫無感應。

看著花貓。

對方同樣瞪著棕色的豎瞳，望向自己。

輕輕趴在了地上，守在竇氏門前，像是虔誠的護道者。

這貓妖崔遠記起，上次在江宅時，自己夜里看到過，似乎是竇氏在京中的眼線。

原來女賊還是留著一手，對他有所防范。

崔遠嘴角抽了抽，一時啞然。

第一次見到妖物，他頗覺好奇，盯著花貓打量一番。

也不知道這么小小個東西，上次是怎么一下子就變作人形的。

“呲！”

感受到挑釁的目光，花貓本能地沖他齜起嘴，露出兩顆尖利的獠牙，仿佛在驅趕獵物。

霎時，崔遠就感到大腦一震，靈魂好像被什么東西敲擊了一下，短暫陷入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