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場上,滿天的沙塵將草原的天空涂抹上了一層蠟黃,寒風卷起遍地的枯草,蒼鷹發著凄厲的鳴叫。倒在路旁的干尸里探出了禿鷲幼崽的詭異的頭顱,它們長著大嘴,仿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渴望著母親喂來的殘羹。
真是個令人作嘔天氣。
行軍的路上,墨朔軍團領頭的傳令兵仰頭喝了一大口烈酒,但這口烈酒卻怎么也解不了那發自內心的饑渴。此時正值中午,縱使盔甲已被汗液濕透,但風卻依舊是那么真真切切的寒冷——那是自死亡的深淵中的散發出來的陰風。
忽然,一面印著狼尾圖騰的旌旗出現在了北境荒原的地平線上——那是敵人的圖騰!
“有情況!”傳令兵扔掉酒囊沖著身后大喊道。“通知部隊,敵人就在前方!準——”
然而最后一個字還沒有喊出口,一支響箭便已刺穿了他的喉嚨。先前喝下去的酒也伴著噴涌的鮮血一齊從脖哽里漏了出來……
“架盾!放箭!”先頭部隊的伍長率先揮動起令旗發號施令。接著,走在前方的士兵迅速做出反應將背在身后的盾牌架在了身前。
“拉!120步!……80步!……50步!!”正當敵人即將沖到陣前五十步距離的時候,負責觀望的斥候,高舉起了長刀,聲嘶力竭的喊道:“放!!!”
繃緊的弓弦,正如每個戰士此刻警惕的情緒一般。當箭矢飛出去的那一刻,音調各異的弦聲如同塞外樂師的琴聲一般急促、凄厲。射出的箭矢正如士兵整齊的方陣一般密集,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朵烏云突然出現而又突然消失。
“拔刀!”伍長果斷的拔出了馬刀,因為他知道他們已經沒有射出第二箭的機會了。縱使密集的箭矢像雨點一樣射死了不少敵人,但崇拜妖狼的族人豈是因為一點傷亡而放棄的民族?
“呼——”站在陣列最前方的戰士長吐了一口氣,仿佛是要將身體里所有的不快和恐懼全都吐干凈一樣。接著他咬緊了嘴里的“銜枚”,那是紀律嚴明的象征,歷史上但凡軍紀嚴明戰無不勝的軍隊都會有讓戰士咬著“銜枚”的習慣,而戰士們也大多跟著把這個咬在嘴里不讓說話的東西當成了護身符。
“看來這次的敵人是真的要和咱們拼命了。”裨將看著遠處正在交戰部隊長嘆道。
“哈哈。他們哪一次來不是抱著跟咱們拼命的?”墨大將軍大笑一聲。“連弩和投石車還沒到嘛?”
“稟將軍,重武器還需半個時辰就能到達指定位置了。”傳令兵在墨大將軍身后回答說。
“立刻去催。”裨將揮手喊道。“戰機轉瞬即逝!”
“不急。戰斗才剛剛開始。”墨大將軍撫摸著腰間的劍柄說。“敵人的數量雖然遠超我軍。但基本全都是輕騎兵。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別因為他們的一點花樣亂了陣腳就行。”
“是。”傳令兵拱手會道。“那先頭部隊……那邊……”
“命令兩翼各部隊迅速展開陣型從西南角和正東側進行包抄。”墨大將軍冷靜的對傳令兵囑咐道。“命令投石車立刻停下集中向敵人南邊投石。”
“將軍,如果投石車射程不夠的話,會傷及自己人的啊。”裨將立刻上前拱手進言道。
“戰記轉瞬即逝。不是么?”大將軍用著冷峻的眼神看向裨將。“半個時辰以后,吹響號角。”
“是。”裨將聞言便不再多說。他相信這位將軍,正如他相信自己一樣。
戰斗還在繼續,刀劍碰撞的聲音漸漸的變成了血肉互相敲打的聲音——此時的人則已經不能稱得上是人了,而刀則已經不能稱得上是刀了。這不單單只是人類的戰爭,這更是生命間的碰撞,戰馬嘶鳴,正在雙方的騎兵沖鋒的同時,彼此的戰馬則更是直接以頭顱相撞!馬血混雜著人類的斷肢一同深陷進了被血水打濕的泥土里。
身披特制輕甲的少年站在丘陵上遠遠的看著,看著這血肉飛濺的地獄的風景。心中的恐懼已經變得麻木,慘叫和嘶吼隨著風在他耳旁飄來飄去。即便心中并沒有任何恐懼,但也談不上有任何想沖上去加入他們的勇氣。
裨將拿著號角從營帳里走來,從他的身邊路過。他看不懂裨將現在即將要干的事,正如他看不懂軍營里為什么會時不時出現牧民的女兒。
“你在干什么?”墨拾柒指著號角問道。但是這一次,他卻不知怎的想去知道。也許是出于剛剛看了戰場上的慘狀以后暫時興起的麻木的勇氣吧。
“吹號啊。”裨將隨口回答他。“計劃有變,部隊要發起總攻了。”
“總攻?”墨拾柒不解的看著他。“我也要去嘛?”
“這……”這不好說,這真的不好說。照理說,總攻的意思是讓部隊近九成以上的戰斗人員全部參戰才對。但是這個孩子不好說,因為他太受大將軍關照了,甚至就算是他怕死不參加總攻,弟兄們也幾乎不會以外。
“那我也要去。”未等裨將開口,墨拾柒便提起了比他身高還高一些的長刀跑進了馬廄。他好像還沒學過騎馬!
“唉。不管了。”說罷,裨將鼓足了氣吹響了號角。接著墨拾柒扛著為出鞘的長刀來到了裨將跟前。
“那里一有一個拿著號角的。”墨拾柒用手指著對面,那是隔著一段裨將看不到的距離的山頭上,一個穿著獸皮鎧甲的紅臉武士。
“我看不到。”墨大將軍從營帳里走出來天真的說。“我看不到那家伙的臉。你可以把那家伙的腦袋看下來給我看嘛?”
“好啊。”墨拾柒甩動了一下韁繩,隨后胯下的戰馬就像是能明白他的心意一樣徑直的向著北邊跑去。
“開什么玩笑?!那小子連騎馬都不會啊!”裨將的情緒被將軍的行為徹底激怒了。他居然敢叫一個孩子騎馬去砍了敵軍的首領!那孩子還真敢去!
“騎馬我倒是沒教過,但好在他和我的馬很熟。”將軍看著遠去的背影說道。“我雖然沒教過他騎馬舞,不過怎么揮刀砍人這件事,我可是教的很認真的。”
就這樣,身著輕甲的少年手提長刀,騎著將軍的棗紅戰馬沖向了那如人間煉獄一般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