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中充滿著不舍,但是此時少年卻已別無選擇。他扭頭朝著軍營的陽面奮力跑去。然而陽面是巡邏官兵和軍團斥候們寢居和訓練的地方,雜役是萬不可擅自進入的。
“喂!那小子,你往哪兒跑呢?”坐在營帳外正修補鎧甲的士兵一把拉住了少年問。
“敵人攻進來了!”少年失聲喊道。而就在這個空檔,北境狼族的哨箭再一次響起,緊接著成群的騎兵撞破了柵欄從后方馬廄里沖了出來。
“該死。喂!還活著的,快起來迎敵??!”士兵沖著其他帳篷喊道。而其他士兵也早已聽見了哨箭的聲音,隨即拿著刀槍跑出來迎戰。
“殺!”狼族的輕騎揮舞著彎刀快速通過并斬殺了兩名準備上馬報信的斥候。緊接著,只聽帳篷的幕布被撕裂,一根兩人環抱的木棍從營帳里沖了出來直接將狼族輕騎的戰馬撞倒在一旁木架上的火盆里。
干草在燃燒,旁邊帳篷也隨之被一齊引燃了。軍旗倒在火堆里任憑踐踏,刀尖在碰撞,戰馬在嘶鳴,士兵們的撕打聲、被砍傷的哀嚎聲、沖鋒的怒吼聲,荒涼的軍營瞬間亂做了一團,幾乎整個草原都能聞見那股焦糊的味道。
慌亂之中,少年躲在了軍營柵欄外邊的水井旁。眼下,斥候的戰馬已經受驚正在里面亂撞,而從營后偷襲來的輕騎似乎正在迂回包抄這里。
危險隨時會降臨在他這個小雜役身上,就像射在本該射進自己身體里的那支箭一樣?,F在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夠在千軍萬馬到來之前逃出生天的機會。
如果之前那幾個嘲笑黑大伯的人不是在開玩笑的話,那么南面似乎還有一個軍營。那個過路來“看”黑大伯的人應該就是那里的。
現在,少年坐在水井旁,用干草蓋住自己。但很明顯這個辦法只能維持一時。剩下的一切舉動都將影響到他是否能夠活著逃走。
直覺說,要弄一匹馬才行。少年如此下定了決心,接著他掐準時機看準一匹即將要沖垮柵欄逃走的馬。而現在剩下的就要看它會不會經過這里了。
少年解下井繩,一頭綁在自己的身上另一頭則繞著井口綁了一個簡易的套環。只要那匹馬撞開柵欄經過這里,然后就立刻用繩子套到它脖子上,那么他就能立刻離開這里了。
帶著美好的假想,少年看準了剛剛那匹馬,然后直接將繩子扔了上去。但很顯然,理想和現實是不可重疊的,即使馬兒受驚但還是保持著很強的靈活性,他失手了。
不行,一定要套住。少年用井水沾濕了繩子,隨后又將目光看相了沖向這里的騎兵。
那是一個拿著長槍的騎兵。不過那廝雖然拿的是長槍,但是穿的卻是狼族帶著獸毛的皮鎧,應該是仿照九州人戰斗方式的騎兵。
少年看準了他的長槍,那人的馬行的緩慢,而且拿槍的姿勢也不像九州人那樣豎著而是槍頭耷拉在地上拖著走的。想來也不是成心來拿槍戰斗的。
戰斗進行到彼時,北境狼族的輕騎兵團已經完全包圍了整座陣地,營中兵士皆已做了那些狼族的刀下亡魂。而少年卻依舊用井繩和干草躲在井旁。
“拿上他們的兵器,帶回去用?!蹦弥L槍的狼族人站在井邊沖營里叫道。而就在這時,少年看準時機用井繩一把套到了那人的槍柄,接著他使盡了全是的力氣狠狠的拍了一下戰馬的屁股,隨后抓著馬蹬隨戰馬一同逃跑。就這樣,他一瞬間完成了一整套動作。事后,那狼族士兵再次反應過來,手中的長槍連同戰馬早已跑出了老遠……
“駕!”少年一手抓著馬鞍一手抓著馬蹬,兩腿則極力的向后伸得筆直。即使這個動作非常費力,但也好歹沒有讓他受傷。至于那些狼族士兵,也不過追出了兩三里后才發現那不過是個掛在馬蹬上的孩子所以也才沒有緊逼。雖然不排除還會追上來的可能,但現在總歸還是安全了。
“是匹馬!吁!快停下!”這時,一個九州口音的人朝著這邊喊道。少年應聲摔下了戰馬,接著便滾落在了一片草坪上……
“哥,是個孩子”少年的耳朵被摔的一陣耳鳴,那些衛兵說話的聲音、盔甲撞擊的聲音以及頭領邊訓斥邊走來時的腳步聲,都在那陣如同蜂鳴一般是聲音之中慢慢的消逝。
偷來的戰馬在同少年來到這個地方后便氣竭而亡了。至于這個從上千狼族敵軍的重重包圍下奇跡般逃出來的少年,則被守門的衛士帶進了營帳。
半晌過后。少年又一次從昏迷中驚醒,而此時一身著黑色戎裝的男子從帳外走了進來。那人身長八尺有余,虎背熊腰,面呈紅褐色而胡須整齊,若非王公將門也是生得了一副前途無量的將材之相。
“癸丑區逃出來的?”男子給了少年一個水囊淡淡講道。
“鬼?丑?”少年喝了一口水,不是很清楚男子說的什么?!笆恰翘映鰜淼?。”
“不是叫你們趕緊跑嘛?”男子皺了皺眉,繼續問道。“那個據點已經沒用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少年把水囊還給男子慚愧的回答道?!拔抑皇擒姞I里的小雜役。跑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已經死了?!?
“……”男子皺緊了眉頭咬緊牙關閉上了眼睛,暗自憤恨著傳令兵的玩忽職守。
“我太害怕了……我……我不想死,所以就跑出來了……”少年起身邁下行軍床對男子支支吾吾的陳述道。“我做的有錯么……”
“你干的很好?!蹦凶用嗣倌甑念^說。“沒有誰不渴望活著。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還沒有。”少年想了想,似乎并沒有誰叫過自己的名字?!拔液苄〉臅r候,爹娘就死了。”
“這樣啊……”男子在少年那略顯空洞的眼睛里看到的還是空洞,原本的那份純真似乎早已被戰火燒成了焦炭,過早的經歷了生離死別的他現在看上去格外的麻木。
這孩子……難道連逃跑都只是依靠單純不想死的生物天性而做出的本能反應么……
“他們以前都叫我臭蟲、笨蛋,還有狗獾……這些算得上是名字嘛?”見男子不說話,少年怕自己剛才又說錯了話于是又想了想便把平日里那些衛兵和雜役們管他叫的外號說了出來。
“夠了!”男子站起身來喊道?!斑@里是墨家軍,以前墨朔鐵騎的老家。污言穢語都給我收起來。”
“哦……”少年順從的低下了頭,他明白這里不是原來他待的那個軍營,這里的士兵要更加年輕、營地更加干凈、軍馬更加壯碩、武器更加精良,是他萬般不能輕舉妄動的地方。
“今天十七,你以后就叫墨拾柒吧?!蹦凶幼叱鰻I帳說道?!拔覀儬I地不要雜役。既然到了這里,你就要當兵?!?
“我愿意?!背醮伪毁n名為墨拾柒的少年脫口而出的答應了。“謝謝你給我起名字。我一定會成為一名合格的士兵!”
“記住當兵不是為了某個人,而是為了開疆守土,為國衛民。還有,以后見到我要叫將軍。”男主背過手留下一句便離開了?!澳銈儍蓚€給里面那孩子打幾盆水洗洗,再找身小號的軍服給他?!?
“是!保證完成任務。”外面兩名負責警衛的士兵應聲回答。
“把上午負責北面癸丑區的傳令兵叫來。”男子停住腳步又想了想隨后便說道?!案嬖V他我墨一刀有事情要問他?!?
墨拾柒在被兩名衛兵拉去洗過澡后便穿上了和他們一樣的軍服,就連原本蓬亂的像個鳥窩一樣的頭發也被他們仔細梳理扎成了發髻。
“小兄弟。以后你就是咱的戰友咯。”
“部隊里可比雜役有尊嚴的多。不過會很累就是了?!?
“不過你這身板看來得從頭訓練才行啊?!?
“新兵得從跑十里開始吧?!?
“跑那玩意兒有啥用?咱可是騎兵。”
“那就直接從練騎馬開始咯?”
“當然是要從揮刀開始啦?!?
“慢慢來吧。反正最近上面的敕令不多?!?
“可我聽說下個月就要遠征去打狼脈了啊。”
“咱墨家軍打頭陣嘛?”
“那當然?!?
“誒。又要提心吊膽了……”
……
看著兩名衛兵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墨拾柒感覺像是做夢一樣。自己居然能成為他們的一員,和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吃著一樣的食物,還有被當成人一樣看待……
以后……我也會成為組成戰場的一分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