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守沉把椅子放在水池前,說道,“坐下。”
沈藍看看他,“不用了,洗一下就好了。”
殊守沉沒有多余的話,直接把沈藍按在椅子上,挽起她的袖子。這次,沈藍沒躲。
殊守沉一只手按著沈藍的肩膀,一只手把水龍頭開關(guān)轉(zhuǎn)到熱的方向。
沈藍身子前傾,把水龍頭的手柄轉(zhuǎn)向另一端,“還是用冷水洗好一點,熱水會促進局部血液循環(huán),增加感染的機會。”
殊守沉還在反應(yīng)著沈藍剛剛說的話,只聽她忽然問了一句,“是你嗎?”
殊守沉看著沈藍。
沈藍看了眼按在她肩頭的手,“是你吧?”
殊守沉收回手,不知道為什么,有一種被揭穿的慌亂。
沈藍笑了下,“看來我是猜對了。”
黑啤走過來,爪子扒在沈藍的腿上。
沈藍拍拍腿,溫柔道,“黑啤,上來。”
黑啤輕盈的跳了上去,臥在沈藍的腿上。
殊守沉說道,“它,掉毛。”
“沒關(guān)系。”沈藍好奇問道,“為什么我之前看不見你?現(xiàn)在卻能看見?你……是人類嗎?”
殊守沉沉默片刻,低聲回道,“我不是人類。我身后有一把困陰傘,在傘下,凡人看不見我。我是……我……”
沈藍忽閃著大眼睛,“你是什么?”
殊守沉不知道怎么說,才能不嚇到她,猶豫一番,除了降低音量,似乎找不到其它辦法了,“我是斂魂使者,就是你們常說的……陰差,鬼差,或者是……收魂之類的……”
幾秒鐘的安靜,殊守沉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沈藍正仰著頭,彎著眼睛,溫和的看著他。
“你在害怕什么?”沈藍問道,“這些話聽的人都不害怕,你害怕什么?”
殊守沉垂下眼睛——害怕你害怕我。
沈藍道,“之前你去過我家,跟我進過臥室……”
“我什么都沒看到!”殊守沉馬上解釋,“我看到你要換衣服就馬上走了,除了知道你很白,肩膀很漂亮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藍笑道,“你緊張什么?都不像你了。”
“不像我?”
沈藍點頭,“你每次悄然出現(xiàn)時,都會給我一種安全感,讓我安心,我看不到你,但能聞到你。”
殊守沉下意識的側(cè)過頭,抽抽鼻子,沒聞到自己有什么特別的味道。
沈藍繼續(xù)道,“第一次聞到你,是在這個書店附近,你陪我走了一段路就消失了。第二次出現(xiàn)是在我家里,然后就是在赫海齋的包間,最后是停車場。”
殊守沉看著她,“你都知道?”
沈藍“嗯”了一聲。
殊守沉道,“每次看到你時,你都是皺著眉。”
沈藍淡淡道,“前段時間,我經(jīng)歷了人生中第二個黑暗時期,身邊沒有任何朋友親人,我咬著牙一個人挺過來的。那時我以為,我無堅不摧,強大到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不再需要任何人。”
“后來呢?”
“后來啊,后來我發(fā)現(xiàn),之前不過是在硬抗。”沈藍指了下頭頂,“這里,有一根弦一直繃的很緊,不是我不想松,只是一旦松開,我就會垮下去,再也站不起來。一個人的時候,不能倒下去。”
殊守沉很想對沈藍說點什么,最后,他只是抬起手,緩緩的放在她的肩膀上。
沈藍低下頭,摸了摸黑啤,“我以為,即便再出現(xiàn)一個人,也是一個會幫我一起扛的人,沒想到,他卻是一個告訴我‘不用扛’的人。”
殊守沉聽不太懂她說的話,但似乎又很能明白她的感受,像是共鳴,共情。
而后,沈藍被順理成章的安排在了“門房”,因為展笑這四個牌子,四個人除了自己的名字外,都有了一個昵稱。
殊守沉還是頂著莫名其妙的輩分,沒什么所謂的聽著其他人喊他“叔”。
沈藍叫小門童。
許博為了回饋展笑先前送他的“弟弟”之名,給了展笑一個“香香”的美名。他說展笑平時過于嚴肅,太剛又太瘋,希望展笑可以人如其名,甜一點。
沈藍在收拾房間,看著這間還沒有以前住的地方十分之一大,卻欣然的笑了。不曾想過,那間大房子給自己帶來的壓抑,竟然在這個小屋子里得到了舒緩。
父母離開后,沈藍便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穿了一件又一件的盔甲,刀來左臂擋,劍來右臂扛。她甚至可以聽到,兵刃每一次落在身上的聲音。
即使盔甲沉重,也不能輕易脫下,這可是保命用的。曾經(jīng),她也為了一個男人脫下過這身“戰(zhàn)袍”,但享受了短暫的輕松后,又默默的穿了回去。
沈藍知道,那樣的男人,終究不會是她的棲身之所。索性,就讓心一直在外飄著吧,無以為家,倒也自在。
她坐在床邊,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笑了笑,原來隔著一間屋子,還能聞到殊守沉身上淡淡的味道。
那種味道很特別,像雨后清香的泥土味兒,但又沒有潮氣,是一種純粹的甘甜,小清新。這個人平時,莫不是喜歡躺在草地上,花壇中,森林里?
沈藍的嗅覺天生靈敏異常,在如今這樣的都市生活環(huán)境中,多半還是困擾的。既然不是什么好事,她也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就連跟她一起生活了五年的汪韋凡也不知道。
也多虧沒有告訴他。
汪韋凡每次“出差”回來,都會先把自己洗個干凈,那混在浴液中的香水味,除了沈藍之外,還有誰能分辨的出來?
沈藍拿出手機,打開相冊,一張張的刪著汪韋凡跟江楚格的合照。
照片中,他們兩個或依偎,或親吻,或擁抱……每個視角都是偷拍,但卻清晰度極高。
沈藍不屑的笑笑,這小妮子的表情管理做的真好。
江楚格費勁心思給她發(fā)來這些照片,在沈藍看來,實屬多此一舉。
許博走到叔房前,敲了兩下門,還沒等殊守沉回話,就快速的竄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頭驢。
殊守沉不悅地看著他,這毛病怎么跟瘋小子一樣。
“什么事?”殊守沉冷冷的問道。
許博搓搓手,“還什么事,喜事唄!叔,有一套啊,一見鐘情后,又一舉拿下,光速進展!”
“你想多了。”
“不多不多,多的我都沒敢想。”許博笑道,“我提議,為了迎接新人到來,我們應(yīng)該去搓一頓!這是必要儀式,今晚就安排上。”
殊守沉心里還是很樂意的,但依舊面不改色,摸了摸腿上的黑啤,“沈藍不一定有時間。”
“她現(xiàn)在最多的就是時間!”許博掰著手指,“剛離異,剛找到工作,剛換一個新環(huán)境,剛接觸到我們這些這么優(yōu)秀的朋友……這就是一個嶄新人生的起點,你不在這個時候參與,還要等到全劇終時再去客串嗎?”
“咚咚!”敲門聲。
沈藍在門外問道,“我方便進去嗎?”
“方便方便!”許博跑去開門,“沈小姐來得正好,我們正想去找你呢!”
“叫我沈藍就行了。”沈藍道,“我看時間不早了,來問問你們餓不餓,想請你們吃飯。”
許博道,“我們幾個大男人在這,哪能讓你請我們吃飯,老板請客!”
沈藍搖頭,“不不不,我是新人,請大家吃飯是應(yīng)該的……我沒有入過職場,但我聽說,好像是有新人請客這樣的規(guī)矩。”
許博道,“各家有各家的規(guī)矩,我們故人歸的規(guī)矩就是捧萌新。”
沈藍問道,“老板出去了嗎?我看他房間沒人,好像也不在樓下。”
許博想了下,“哦對了,付錢的人不在……”
殊守沉問道,“展笑不在?”
許博點頭,“早就走了,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來,迎新說不定要明天了。”
殊守沉微轉(zhuǎn)下眼珠,那瘋小子真的一個人去了竹林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