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新心下一寬，正想問話，陡見他捏著自己的手臂上，赫然一個圓圓的疤痕。
連忙關切道：“羽方！你……這……這是為了啥？”
羽方不語，拂袖而去。
這時耳邊一聲巨響：“隋雨新！晚自習要遲到了！”
雨新猛然驚醒，才見床邊是琪琪和菲菲，一個拉手臂，一個掀被子。
冷汗瑟瑟，心跳砰砰！
竟然在一個惡夢見到了他，也是沒誰了！
整個晚自習，像夢游一樣顛三倒四，到結束才發覺自己竟然沒有吃晚飯，已是饑腸轆轆。
轉到后門的燒烤攤上，要了幾串土豆，便傻在那兒，一會望望天，一會看看腳尖。
等了一會，燒烤老板才道：“今天他來不？”
雨新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苦笑道：“不會來了，他出國了！”
安靜了幾秒，又問道：“去的哪里？”
“加拿大！”
“好事！好事！奔前程嘛，你應該為他高興！”老板安慰道。
此時此刻，夜攤上燈火闌珊，吆喝吶喊彼伏，肉香辛辣撲鼻。
一幅好光景，卻偏偏留著自己一個人枯坐，形只影單。
老板將烤好的土豆串，刷上辣椒面，端到雨新跟前，卻被問道：“你說我把他忘了好，還是記住了好？”
老板一愣，停了半晌才道：“我……我覺得……還是忘……忘了罷……”
雨新翻臉道：“那不是，我已經忘了的事，你今個又來提醒！”
老板聞言，立馬舉手跳開，臨到結賬，托盤里放了一罐杏仁露，說是給老顧客的優待。
雨新突然覺得好笑，便道：“且先記在賬上，欠我一罐杏仁露，下次還我！”
“好勒！”
老板露出憨憨的笑臉。
……
轉眼國慶中秋，憑空多出的假期，讓雨新多傳了幾個章節的書稿，她的《癡夢魔劍》，竟然有了追更的粉絲。
其中一個叫木老頭的粉絲留言道：太喜歡你寫的書了，我也想寫，可是連書名都想不好，能否教教我？
雨新心想，來了個瞎的，我這書都未夠簽約的字數，只不過把要寫的在心里默過一遍，然后寫上去，你就敢來求教？
于是胡亂回道：不顧一切向前沖，前期多看看別人的作品，有時間就盡量多碼字，量變產生質變！
木老頭：一天寫三百字都難上天！
雨新：看那些大神，日更八千上萬，再差也得四千，能混吃幾月的低保。
木老頭：我努力試一試吧！
雨新：人生的第一本完本書，人生的第一個百萬字，人生的第一本簽約書都在等著你！
其實這些都是雨新講給自己的，無奈寫網文與學業有沖突，書的更新斷斷續續，也是看著天際的目標發愁。
過了一段時間，木老頭發來消息，說是寫了一個開頭，讓給他審一審。
雨新一看，那文寫著：
世上人多君子少，天上星繁月獨明；江河湖海水勢大，只見魚蝦不見龍；天上飛鳥朝朝過，想見鳳凰萬不能；獐狍野鹿滿山跑，誰見麒麟把山登；磚頭瓦塊遍地有，哪個黃金順手扔；茫茫四海人無數，哪個男兒是英雄。
上面這段，說的是天下英豪，各有出身，貧寒換豪門，蝦麻變真龍，難上加難。古時有亂世乞丐變皇帝的朱元璋，近代有菜刀鬧革命的賀元帥。到了現在和平年代，很難有大的階級變更和跨越。人在少年，有眼界的家庭，無非是叮囑子弟女子好好讀書，告誡他們尋常人家，要好好生活，決計不能掉了隊。東家西房的吃喝用度，朋友同學的車船舟馬配置，每一樣都得跟得上，這一切的決定，父母給不了的，改不變的，都得子女自己去掙，去買票，搭上那艘夢幻的方舟。如若年滿十八奔二十，學業上沒得了指望，就得考慮一番未來的營生。要么打工，要么做個生意，美其名曰：創業。而且往往貧寒人家，人窮志短，匆匆忙忙尋個生計先把口糊上。有背景有資源的家庭卻可以游學游世界，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和選擇。世界本來就不是公平的，所謂公平無非是對那把尺子寄托的希望。
雨新一看，這文章似曾見過，又不盡然，卻斷然不像是網文，一問之下。
木老頭回道：文章上半截是抄的，后半截是想的，為了湊成，也是查了番字典，本想寫一個厲害角色呼風喚雨，驚天逆襲，誰知寫下來，全然不是這個味。
雨新：你想要什么味？
木老頭：看你文章，妖魔神怪，信手拈來，癡女神劍，躍然紙上，而我的世界里沒有這些……
雨新：你的世界里是什么？
木老頭：裕康苑后門打粑粑，南門酒吧當門童，束河邊上被狗攆……
雨新聽不懂他說的是什么地方，但覺肯定是一個美麗的去處，濃濃的生活情調，款款的異域畫卷……
回道：我覺得挺有趣的，你為何不把這些寫進去呢？
木老頭：我送一桶水得五毛錢，摩托車的油錢自己出……
雨新沉默了，這些事情太過遙遠，從沒想過，忽覺自己頭腦里的幻象，不過是日漫和游戲給的，而他說的那些事情才是自己想寫的，肚里卻沒有這些……
真所謂：見識不夠，幻覺來湊！
雨新有點明白了，這個木老頭資質稍差，之所以也要寫網文，想必是要借此改變自己的命運。
于是回道：有個笨法子，不知能行與否？”
木老頭：說來聽聽！
雨新：傳說這些大神，也不是天生鑄就，但都離不開一條……
木老頭：那一條？
雨新：喪心病狂的堅持更新！話說百萬成書，千萬封神，你把字數湊到一個天文級別，便甩開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
木老頭：真的嗎？
雨新：據我所知，目前頂級的更新，一天三萬，月更九十萬，假如撲街，下月重開一本新書，容錯只花了一個月，若你日更三千，這九十萬需要近一年的時間啊！
木老頭：我日更三百都不敢！
雨新：假如簽約上架，按訂閱數收費，這三萬比三千，受益高了十倍。
木老頭：他們是神，我是菜！
雨新：人家一日五更八更，你羞羞澀澀，滴滴撻撻擠出一更，即時榜單分分鐘打你下來……
木老頭：我做不到……
雨新自覺也做不到，能做到的世間僅一兩人，不是神也是仙魔變態，成文速度和打字速度差不多，這構思和斟酌呢？這頭腦放松歇息呢？
人形碼字機，一小時兩千到三千字，是不需要休息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木老頭沉默了很久，最后回了一句：我先去練習打字唄！
雨新突然覺得心中有悔，是不是自己講了一個東方玄幻故事，便將一個未來的文壇巨擘嚇殺在萌芽中？是不是讓一個頂級網文超神英年早退？
本來嘛……
字數為王，只是一種基本的，一種較低層面的，一種利益博弈，一種即時快餐欲……
真正的美文，是克制和禁欲的含蓄，是邏輯自洽的自律，是虛實有度的分寸……
雖不能揮手而就，唾手而得，也不愿就此降了格調。
雨新沒有那種求吃乞穿的惶恐，自然就理解不了，用碼字來求大爺們歡心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