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木醒來。不可避免的，身上還殘留著恐懼，但這恐懼更加催發了他的殺意。

第一個問題，我能殺他么？

能的。陳祁策劃這一切就是為了擺脫所謂老鬼的控制。老鬼有很大可能指代玄有會那個天榜級妖魔。這么算來，陳祁實力即使有輪回空間各種奇怪能力加成，也超不過天榜級，最多算一個頂尖的地榜級。而地榜級也不是不可一戰。

第二個問題，殺他需要什么？

力量。而他剛好有這份與他匹敵的力量。

柳河河伯令，柳河太守之位。

段木召喚出河伯令。

杜少鑒擔心地圍上來。

“端木兄……”

“哦，這是我師門所傳秘法。可收納物品于須彌芥子。”

“端木兄師承當真玄妙。可我所問的是那陳祁。”

“被他逃了，還陰了我一手。與我結下了大梁子，我已準備和他不死不休。”

“現在，”段木平靜地直視杜少鑒的雙眼，“請告訴我如何容納河伯令，我需要力量。之前所說的鬼仙之道不過胡扯出來騙章肅罷了。”

杜少鑒有點吃驚，他勸說道：“端木兄，此言謬矣。轉修鬼神之道雖好處多多，但后患無窮。因果糾纏，多受掣肘，又失我輩修行者清凈自在之道，斷絕飛升之路。況且你又受詛咒影響。不瞞你說，我杜家也曾收獲過一個神位，但沒人……”

他閉上了嘴，因為段木只是沉默地看著他。那目光中有種東西讓杜少鑒很熟悉，像看到某幾個長輩。因了這份熟悉，他默默點頭應承段木的請求。

……

在杜少鑒的吟唱聲中，段木劃開脖子，狠狠將河伯令按了上去。

首先，段木感到從河伯令傳來強烈的吸扯感，他覺得身體愈發沉重，像是落入泥潭，而河伯令中伸出一只手，把他拉起來，拉起來。

直到最后，他發覺擺脫了泥潭，飛到半空。往下看，他看到一具修行者的尸體，約摸三十余歲，微微皺眉，面容堅毅，脖頸處一抹紅痕。

我的靈魂離體了。段木當下明悟，再抬頭，他看到一個金色的漩渦迅速放大，占滿他的視野。

段木靈魂被吸附入河伯令中。河伯令表面不斷鼓蕩著，形成一圈圈金色的波濤，隱隱間與天地呼應，周圍似乎有祈禱聲和香火檀香。可很快，一絲絲血色紋路纏上河伯令，轉眼間覆滿大半個令牌，又有鬼嚎詛咒之聲，蓋過了百姓祈禱之聲。

現實一瞬，在河伯令內部被拉得無比漫長。對于段木而言，他現在處境極為艱難。

剛進入河伯令，他瞬間感到整個人似乎擴散開來，彌漫在整條河流之上，柳河似乎成了他身體的延展。他能聽到百姓禱告之聲，有祈禱發財，也有詛咒仇家死絕，但更多的，是期望風調雨順，妖鬼不擾，家人平安。種種情緒在他心間流過，所幸大多情緒比較溫和，他又聽到了杜少鑒吟唱的經文，絲縷不絕，指引他找到那份自我。段木咬牙堅持，不斷回想起自己在地球時的人生經歷，慢慢杠下來。

可正當他努力適應時，一切都變了。溫和的禱告被壓過去。一幅幅畫面不斷在他腦海中回放。那是當初那些村民被殘殺的場景。幾個魚妖帶頭，一群流匪摸進村莊，隨后修羅地獄在村中降臨。村民的殘肢鮮血，乃至靈魂被攝取，運送至河底的祭壇。作為生人的折磨過后，死去的他們還要接受更加痛苦的祭煉。怨憤，絕望，痛苦，種種負面的情緒沖激在段木腦海中。令他快要發狂，恨不得把罪魁禍首撕成萬段。

誰是罪魁禍首？是那些偽裝成流匪的生人，是上岸的魚妖，是他，記憶場景中那個站在祭壇下，妖鬼拱衛，威勢赫赫的河伯！章肅！

不，章肅已經死了，要上位的河伯是誰？

是我啊，那是我的臉！段木狂呼。他的意識逐漸割裂，將要彌散在修羅般的記憶場景中。這時，一點金光從他靈魂深處上浮……

河灘邊的杜少鑒看到河伯令上血色覆滿，又有一絲絲裂紋出現。杜少鑒大急，吟唱經文速度加快，聲音也越發洪亮，幾乎是做獅子吼狀。但全無效果，裂紋持續蔓延。

杜少鑒咬破右手兩指，鮮血迅速流淌，很快覆蓋他的右手。他伸手向河伯令抓去。口中念道秘傳的鎮邪法決。他已經暗下決心，即使要拼得右手廢掉，河伯令損毀，也要把段木的靈魂救出。

可河伯令往半空一閃，躲過他的抓攝。其上的裂紋漸漸彌合。里面傳來一個虛弱但怨憤的聲音。

“杜兄，我，我很好，不必掛懷。”

杜少鑒神色稍霽，忙道：“端木兄，趁你還有神智，快離開河伯令，快回你自己的軀體。”

“放棄，你叫我放棄？那我的仇怎么報？陳祁？流匪？嘿嘿，他們不死我睡不安生啊。”

河伯令一陣顫動，大片金紅色法力潑灑勾勒，于半空中凝聚一個人影。

那人一身官袍，形制與章肅無異，卻不時滾動過一張張怨毒的人臉。雙手自袍袖中探出，形如枯爪。而其面部則是長滿血色的觸手，彎曲蠕動。看上去形如魔物。

妖邪！杜少鑒心中泛起凄涼，兩手結印，金色劍影飛出，他已做好除魔的準備。

那妖邪段木瞟了眼橫在地上的“自家尸首”。他的樣貌迅速變化，變得與之前一般無二。他落在地上，對杜少鑒拱手一禮，溫聲道：

“謝過杜兄援手。我已得柳河太守之位，雖有些隱患，但想必水磨工夫之下也能消除。”

杜少鑒面上警惕之色未消。他從袖中取出一塊古拙玉佩，向段木扔過來。

段木坦然接過，右手微微泛起金光，照得玉佩更加瑩潤。

杜少鑒見玉佩未有異變，這才消融了警惕心，放松下來。他收好劍影，走上前來祝賀。

段木毫不在意地遞過玉佩，笑道：“這河伯令一行著實兇險，好在我師承有幾分玄妙，這次可不是唬你。”

師承自輪回空間。

又是一番敘話后，兩人到了分別的時候。段木自不多說，有個河伯府要繼承。杜少鑒本來就是為了歷練，如今此間事了，又有陳祁假死的消息，他需要趕回家族匯報。他也想多留幾日照看，不過被段木以陳祁的事更大為由勸走。

拗不過段木，他留下幾篇抑制魔性的經文和法決后，就此離開。

段木出神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到確定他已經走遠并且不再會回來。

段木突然自語道：“我算是理解那些躲藏妖魔遇上修行者的感受了。噗哈哈哈哈”

一陣令人恐懼的瘋笑后，段木臉上根根血色觸手拔出，完全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他狂笑著打開自己的面板。

【輪回者端木】

【狀態：柳河太守（已入魔，）】

【精神：54+70】

【體質：無】

【技能：托夢，編程，理水，敕封，供奉，正念一刀（無法使用）】

【道具：端木遺體，青嵐刀，柳河河伯之令，求難缽碎片，破碎的土地神像，十年血怨，三百二十功德。】

【補充：警告，輪回者受【入魔】【償功】負面影響，已默認開啟功德抵消，預計一天四功德。】

就在河伯令中那一瞬間，為了擺脫入魔狀態，找回理智，輪回空間豪氣地幫他花掉六十功德。

真是太值了。段木簡直想放聲大笑。

段木知道，即便如此，他也深受【入魔】影響，心智未免扭曲，甚至被稱為瘋子也不為過。

但他感覺棒極了，一想到那些仇家被他斬殺，妖鬼被他化作一筆筆功德，他就感到全身發顫。

真是美好的明天。

段木拾起端木遺體，戲謔地變化成章肅那副威嚴模樣，步入河中，去他新“繼承”來的府邸轉轉。

坐在河伯府中，他清點起章肅留下的遺產，重點是查看有哪些人奸敗類替章肅效力。

堂下站著三只精怪，兩只是段木用敕封配合求難缽碎片炮制出來的，只有中間那只鯉魚精是原章肅手底殘留下來的。三妖都面色恭敬。兩妖敬畏地看著河伯老爺段木翻閱文書。只有居中那只鯉魚精眼珠滴溜亂轉，不知在想什么。

段木閱畢，勾畫了一圈人，把文書扔下去，吩咐道：“你們幾個，去把他們吃了罷。”

兩妖應諾。

居中那妖一咬牙，走上前來，回道：“老爺，不妥呀。您是河伯，父母官啊，是他們的爸爸。對這些人類應該懷有仁德之心。小的幾個去嚇唬幾下，包管他們交更多供奉來。”

“哦？”段木露出饒有興趣之色。

鯉魚精一看有戲，趕忙加把火，道：“小的早就不吃人了。況且，放任手下這么明目張膽地吃人，實在不像是清福正神所為啊。”

段木打量了它一圈，顯然極為滿意。

“你這鯉魚精，”他勾勾手指，“你過來點。”

鯉魚精趕忙靠近。

“實在不堪造就啊。”

段木枯瘦的手爪直接扣進它的腮中，同時根根觸手伸出，貪婪地撕扯它身上的血肉。

不多時，鯉魚精被吃盡了。

兩只妖怪身體顫抖，頭伏得更低了。

段木滿意地舔舔嘴唇，起身。他自語道：“人手有點不夠，我再多點化幾個妖怪出來辦事。”

他望向剩下的兩只妖怪，裂開嘴唇，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這胖頭魚沒說錯。確實不能亂吃人。你們過來點，我有個更詳細的計劃。”

兩妖面色如土，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