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鑒新堆了一個泥祭壇，又重新插上草桿，一番祭拜，比之前粗壯幾倍的青煙垂入河中。

杜少鑒站起來后示意段木一起后退，與河水隔開了不少距離。

兩人靜靜等待，各自調整狀態。

不久河水劇烈震顫，忽地中間凹陷下去，兩邊水流抬高不落，就這么出現一條丈許寬，直達河底的門路來。

遠遠地，段木就聽到清脆悅耳的叩擊之聲。他手中的青嵐刀爆發灼熱，竟絲毫不遜于石洞那一次。而一旁泥祭壇上的草桿齊齊熄滅，青煙被掐斷。

一個威嚴的中年人走了上來。此神面色肅穆，一身官服，單看上半身威勢赫赫，卻在下半身的袍腿上纏了不少玉佩金銀等飾物，走起路來叮咚作響。

他在河岸邊緣站定，掃了眼滿地魚蝦尸體，淡然道：“也好，爾等幫吾清理這些孽物。”

“吾，章肅，即為柳河太守。吾有意化去妖軀，做這柳河地界一方清福正神，護持百姓安居樂業。本縣有妖魔為患，不甚太平，百姓苦之久矣，吾正有意驅魔，以安百姓。吾觀二位壯士身手了得，兼又嫉惡如仇，何不入我門下，做個巡河校尉，豈不美哉。”

什么鬼？段木心下疑惑，覺得這柳河太守勸降的話講得顛三倒四的。他轉頭看杜少鑒，卻見他雙目赤紅，咬牙切齒，死盯著柳河太守。

杜少鑒吼道：“妖魔好膽！你別以為現在這樣惺惺作態，就能把十年前烏巖村的血債抹消掉么！我杜少鑒必誅殺你！”

“杜家人？”章肅臉色一僵，隨即緩緩舒展開來，眼中滿是譏誚。

“這倒是真的可以。”章肅大笑道：“昔年鵬鷲老祖，一次覓食就掠吞一城人口，肆意妄為。多少正道修行者發愿征討它。可最后你們還不是捏著鼻子給它封了一個多祁山神？福澤一州，萬民敬仰，又有哪個不開眼的修行者上門喊打喊殺？上次你們那個壺道人多事，謀劃趁它虛弱動手，不想走漏消息，那一州之地直接獻上萬民表請命，父老哭天喊地，迫使壺道人無奈住手。那場面，實在是……令人神往啊。”

杜少鑒牙齒咯咯作響，原本停駐在他側臉附近的劍影急顫，發出陣陣肅殺的輕鳴。

章肅頓了頓，繼續說道：“當然最有意思的還是哭藤前輩。前輩平生素好一味百子露，每餐都要消耗一百個小兒心肝。百姓苦之久矣。不想它封得清幽河神后，這道菜多加刪改，替換主料，竟變成當地廣為流傳的佳肴。如此百年，竟變成當地民俗一種，每逢百日宴都要呈上此味奉客。實在是令人忍俊不禁啊。”

他又是仰天大笑一番，根根牙齒顯露，尖利如錐。

這破世界藥丸啊，妖魔橫行，還扮做正神愚民。段木緊攥起青嵐刀，他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

他輕聲道：“所謂物傷其類，不過如此。”

段木甩手一道刀氣劈出，隨即心中念動，丹田飛速運轉，壓榨出一縷縷氣勁。他整個人氣勢越發鋒銳，好似一柄出鞘渴血的長刀！

他踏出一步，整個人氣勢上揚，人隨刀動，目標直指章肅，就要……

他被杜少鑒拉住了。

轉頭去看杜少鑒，見他咬牙切齒，雙唇都被咬破，鮮血流下，卻還艱難地對著段木搖頭。他說：“端木兄不可，不可順了這狗賊的意，助他兵解歸神位。”

段木一愣，再看那柳河太守。章肅對他這一刀不閃不避，身上官袍撕裂，露出一道長及面部的淺淺血痕。可它不以為意，放聲大笑。

“好刀法，小子練得不錯，再來幾百刀，把我一身蛇皮割去罷。”

杜少鑒仇恨地掃了它一眼，轉身對段木解釋，聲音干澀。

“端木兄不知這封神秘辛。神仙不見，晉升天神的路途早已斷絕，只剩下鬼神。鬼神者，舊鬼也。鬼無肉身阻礙，與天地聯系更加緊密，居某地多年，再輔以合適功法，即可慢慢勾連地勢風水，一番苦熬，即可凝聚神職，一躍封神。同樣的，這神職也是陰物，不適合生人容納。

“像鵬鷲那等大妖，自身妖法通天，靠自身實力就可強行掌控一地之勢，凝聚神職。加之靈魂體魄強大，自不懼神職侵蝕。不過長年累月下來，肯定也會留有暗傷，導致虛弱。”

“而哭藤章肅之流鼠輩，既無凝成神職之通天法力，又無強橫軀體扛住侵蝕。除了自盡練地脈外，就只有一個速成的辦法了。”

他望向章肅，聲音凄厲：“仿效古蠻人之法造神！首先殺戮足夠多的人口做血牲，借怨氣陰氣引動地勢，多年打磨，凝聚神職，同時以秘法修煉。再者，選一個吉辰，請修行者下手兵解，以秘法讓他擔因果，自己魂魄飛去結合神職，變成所謂的清福正神！”

“可惜我來遲了，竟讓你走到最后一步。”

段木略一皺眉，問道：“這老鬼的吉辰什么時候結束？”

杜少鑒滿是懊悔，道：“我卜算學得不精。而且吉辰不止一個，這鼠輩詭計多端，我也不知何時能動手。”

“現在應該是。我們拖下去！”

章肅聞言大笑，“你們又能拖到什么時候？你們又豈知我沒有后手？沒了你們，柳河之大，我還找不到另一個修行者嗎？兩位大俠，動手斬妖除魔吧哈哈哈。”

他笑了一陣，看岸上兩人苦大仇深，卻毫無動作，于是繼續挑撥道：“我本來想收二位做巡河校尉，但杜家人真不能要。昔年哭藤前輩就是如此。一個杜家的小崽子潛入它府上，變化成妖族潛伏，還頗得寵幸，任命為大將。此人趁哭藤處于關鍵時刻反水，卻被哭藤將計就計，反助他完成兵解。此后哭藤前輩封神，此人雖逃得性命，卻因果纏身，患惡疾而亡。螳臂當車，屬實可笑。”

“那是家祖！”杜少鑒雙目赤紅。

“哈哈哈，巧也，巧也。”章肅很滿意他的反應，繼續說道：“我看到這則傳聞的時候小有疑惑，哭藤前輩對手下一向慷慨大方，多有賞賜。只是不知這以護佑人族，除魔衛道為己任的杜家人，百子露嘗過幾次？”

“你！”杜少鑒猛一甩手，金色劍影飛出，在章肅身上剮下一個酒杯大小的血洞來。

章肅笑得快喘不過氣來，“繼續啊。再往脖子偏一點。那邊的刀客師承何處，說出來讓我給你參詳參詳。”

段木沒有理會章肅，思索著破局之法。魂魄須與神職結合才能成神，誰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