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條交織,在他的身后驟然升起一張大網(wǎng)。
趙水蓄力躍起,將隕鏈拋出,揮臂一甩,鏈條有如一條長刀向藤網(wǎng)橫砍過去,削掉大半,頓時將網(wǎng)面破開。
他毫不停歇地再次回身,他轉動隕鏈鎖在手腕上,然后沖向那“藤繭”。隕鏈被傳入真氣,泛著白光,鋒利無比的鏈頭迅速轉動,很快便割斷了“藤繭”的兩頭。
付錚感到勒入膚肉的藤條一下子松垮下去,整個身子都往下落,被趙水穩(wěn)穩(wěn)接住。
誰知剛松了口氣,只見眾多藤條仿佛都被激怒似的,齊頭而起,瞬間又織成一只更大的藤網(wǎng),向二人撲來。趙水連忙一手護住付錚,另一只手在藤條撲面之際將隕鏈一甩,纏上其中兩條往懷中一扯。
藤網(wǎng)縮緊,他只感到一整個腰背都有股蠻力在將他硬推,身子一晃,與懷中的付錚迎面貼近,被綁在了一起。
四目相對,付錚的眼眸困倦而柔韌,依舊澄澈的眸子里映著他的倒影,透出點點憂悒。
甚至連她的呼吸,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趙水有一剎那的晃神。
“快走!”收回神思,他松開環(huán)住付錚的手,撐住藤網(wǎng)說道。
付錚的眉頭抽動了下。
她這才發(fā)覺趙水死死扯著隕鏈兩端,將纏住的藤條拉開了一道口子。
“快!”趙水催促道。
他手上的鏈條在滑動,快要支撐不住了。
付錚定定地看了他兩眼,一落眸,彎身邁出藤網(wǎng)。趙水在她的后背又施與一掌,直接將她送出了這片藤蔓的“老巢”。
看著她沒入草叢之中,趙水集中注意力,雙手抵上藤條。
這里的藤條比之前遇到的更為粗壯有力,縱然他凝神聚氣相抗,也只能僵持,無法突破。
怎么辦……
需要再汲取多一點力才行。
“趙水,堅持住!”叢草后傳來付錚的喊聲。
她手腳并用地往四下摸索,找到了遺落草叢中的長鞭。
努力控制著哆嗦的雙手,付錚一把擰下鞭頭的把手,將其豎直向上,在端頭處猛擊了一下。
“咻——”
從把手內(nèi)突然冒出一支短箭,沖天而上。
一聲幽長的鳴響在林中回蕩,緊接著飛入空中的箭頭炸開,散漫出滿天藍靛色的煙火。
付錚仰頭看著空中的藍光,一滴淚無聲地從眼角滑過。但她的神情很快恢復了堅毅,開始向林中吹哨示警。
那哨聲時高時低,有規(guī)律地響三聲停一次。
林子里,一道人影流星趕月地往這邊飛來。
“丫頭!”開陽門主大叫一聲,落腳后一把抓住了付錚的手腕。
“受傷了嗎?哎喲喲這真是……”
“快去救趙水!”付錚攔住他的話,拽著他道。
開陽門主看著一身勒痕、力倦神疲的她,立馬意識到方才發(fā)生了何事,向她一點頭,翻身躍起跨過草堆。只見趙水被里三層外三層的藤蔓包裹著,外圍還有不少抽動著躍躍欲試的枝條。
“趙水,我來啦!”他大喊一聲,提掌預備出手。
而下一刻,他卻停了住——
藤蔓中間似乎有異光正在逐漸亮起。
忽然間,天藍的空中閃現(xiàn)了下耀眼光亮,緊接著從天上投射出一道淺白色的光束,垂直向下,正好落于那層層交織的藤網(wǎng)中,消失不見。
那是,一點星靈?
開陽門主瞪大了眼睛看向藤蔓里的趙水,只見他緊閉雙眼,在星光的靈力注入身體后,那撐住藤網(wǎng)的雙手一用力,竟生生將藤網(wǎng)拉扯出了一道口子。
“這是……咋回事?”開陽門主看得發(fā)愣,嘀咕道。
草叢晃動,付錚從外頭鉆了過來。
見開陽門主還沒動作,她急得拽住他的袖口,催促道:“還不快救他!”
“好好好,這就救、這就救……”開陽門主兩手安撫住她,點頭道。
正經(jīng)神色,開陽門主展臂而上,停于空中,雙手自丹田向上推起,掌心逐漸升出兩道靛藍之光,很快交匯在一起。
“走!”他大喝一聲道。
光團被雙掌推出,一下子炸開散成光點,猶如千萬個小小的飛刀一齊向藤網(wǎng)射去,悉數(shù)沒入了藤身。無聲無息地,整個密集的網(wǎng)眨眼間被撕成了一片一片,四散而飛。
其余的藤蔓像是生了畏懼一般,同時向各處縮了回去。開陽門主緊接著腳下一蹬,沖出去一把拉住趙水的手腕,將他扯上空中,飛開數(shù)丈之遠。
驚訝于趙水手掌的冰冷,落地時,開陽門主趁機摸了下他手腕的脈搏,時快時慢,體內(nèi)真氣竟沖撞得厲害。
一定是因為剛才那股從天而降的星光靈力。
趙水雙目緊閉、面色忽紅忽白,開陽門主感到不妙,立刻將他肩膀一推讓他背對自己,兩手反轉貼上去,運行內(nèi)力引導那幾股交織雜亂的真氣。
“咳、咳咳……”趙水一口寒氣吐出,捂住胸口猛烈地咳嗽起來。
方才他一心想著調(diào)用更多一些的力量、再多一點兒,不知怎得竟墜入恍惚的內(nèi)境之中,再睜開眼,看著眼前的開陽門主與已被救出的付錚,恍若做了場夢。
開陽門主緊皺眉頭頗為奇怪地看著他,問道:“你怎么會練星法?”
“星法?”趙水一臉茫然。
“未經(jīng)循循修習而召喚星靈入體者,輕則內(nèi)力混亂走火入魔,重則真氣沖撞血崩而亡。你小子膽子可真大!絕不能再輕舉妄動了。”開陽門主提高嗓門兒教訓道,“你是星門派來的臥底嗎,還是誰私自教你的?”
“……”
剛從恍恍惚惚中抽離出來的趙水,又陷入了迷糊中。
什么星法?
莫非與初試取得的靈石有關?
“你們找到許瑤兒了嗎?”付錚打斷兩人的對話,問道。
“沒呀!”開陽門主回道,“不是你下來救她的嗎,沒看到她人?可她也沒回去。”
付錚皺皺眉。
見她神色,開陽門主抿住嘴,斂了聲音說道:“那——我再去找找啊,你小子看好她,瞧她身上那傷……”
嗔怪地瞅瞅付錚,他一跺腳,再次離去。
趙水他們目送著他的身影在林子中越來越小。
“你怎么樣?”
“你受傷了?”
留下的二人異口同聲地向?qū)Ψ秸f道。
趙水看著付錚的眼睛,方才那近在咫尺的眼眸在腦中一閃而過,他趕忙低頭扯了下笑,說道:“我沒事。要不,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息?”
“嗯。”付錚輕聲回道。
她的身子放松下來,撐了一夜的四肢甚為酸軟無力不說,手臂上、背上,還有大小腿上的勒傷一股腦兒地全都“叫嚷”了起來。一動腿,便痛得讓她體力不支,險些腳軟栽倒。
趙水忙上手扶住了她。
“我背你吧。”他繞到付錚身前,蹲下說道。
“不用。”
“沒事,上來!”
“真不用……”付錚說著,聲音弱了下去。
見趙水半蹲在面前態(tài)度堅持,她衡量了下身上所剩無幾的力氣和兩個時辰的下山腳程,不自在地晃晃手,說了句“有點重啊”,慢慢趴到他的背上。
趙水扎穩(wěn)雙腳,緩緩站了起來。
除了妹妹,他還是第一次背別的女子,心頭有種異樣的拘束。
“嗯——”他往前走著,拖長聲音說道,“是有點重哈!”
“什么?”付錚像是沒聽清,輕拍了下他的肩膀略有不快地問道,“你說誰重?你你那你放我下來。”
趙水笑著沒回話。
“你放我下來!”付錚晃起雙腿道,“誰用你背了,嫌重就下來……”
“哎哎,抓緊了,別亂動。”趙水隨付錚扭動的力氣斜了下身子,忙道,“不重,我剛開玩笑的,一點兒都不重!”
“哼。”付錚沒好氣地回道,但兩只手臂卻垂了下,圈在他的脖子上,微微用力收緊。
趙水揚起了嘴角,步子也輕快許多。
“被困了多久?”他問道。
身后的付錚默了默,才將音調(diào)上揚道:“應該是昨夜子時將盡,因為星斗已過中天——怎么樣,堅持到現(xiàn)在厲害嗎?”
從昨夜到一直到現(xiàn)在。
趙水心頭的余悸再次讓他顫了顫。
感受過那藤網(wǎng)的力量,可想而知,她需要怎樣的毅力才等到現(xiàn)在,若稍有放棄,就是……
“這么說,你昨夜觀賞了整個后半夜的星空,美嗎?”趙水故作輕松地問道。
“還不錯。”
“那再告訴你一個挺美的消息,星考通過了,你已是新入門的星門弟子。”
“真的?”付錚驚道,提高的聲音讓趙水的耳膜鼓動了下,然后她的手臂也勒緊,差點兒讓他一口氣兒沒喘上來,“那你過了嗎?”
趙水聞言一揚頭,回道:“自然,十拿九穩(wěn)。”
“靖澤哥也進了?”
“是。還有老蘇、金湛湛……”趙水將聽到的幾個人挨個兒報給她聽,感覺到她原本頹然的身子因為這令人興奮的消息而繃緊,再次不安分起來。
他無奈笑道:“也幸好靖澤兄力氣大,陪你行走江湖能搭把手。不然像你這樣亂動,誰背得住你。”
付錚偏頭道:“他才不敢背我呢,從小到大只有我爹娘背過……”
話未說完,她便停了住。
趙水聽著這話,不經(jīng)意間抿了下嘴角,有些不自在,也有些莫名的歡喜感。
“什么聲音?”付錚在他耳邊說道。
“嗯?”沉浸在翩飛思緒中的趙水一時沒聽清她在問什么,側耳問道。
但隨后,沒等付錚再次重復,他突然感受到腳下的土地似乎在上下微微震動,一種猶如悶雷般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蛇h及近、由輕變響。
趙水立即警覺起來,轉過身去。
只見草木之間,他們剛剛走過的地面裂開了一道半尺寬的口子,正隨著震動迅速向兩邊延伸,眼見著那口子已將竄至腳下。
“抓好!”他立刻固住付錚的雙腿,提氣退步往后避開。
異樣的不只是他們這處,而是目光所及的整片林子。
又有幾道裂痕,從遠處的崖壁一直蔓延至此。
趙水的雙腳在地上點過幾下,每一次都差點被越來越強烈的上下震動撤去重心。
“小心!”付錚緊聲道。
地面裂開的那道口子轉瞬間加寬了幾尺,變成一道黑咕隆咚的壁淵,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有多深。
“轟隆隆……”
聲響宛如在耳邊炸響,崖壁上的亂石飛出、樹木傾倒,仿佛將要山崩地裂。
趙水飛身躲開,但畢竟負重二人,行動終究遲緩一步。
他縱身一躍,想在裂口旁的一處落腳再起。誰知原本上下跌撞的地面突然變成了左右搖晃,腳下土地又迅速移動,黑縫轉眼擴大到一人多寬。而徹底失去平衡的趙水發(fā)覺付錚脫開了手要往旁掉落,他心中一慌,立即伸出手臂去拉她。
轟隆隆……
兩人一先一后,落入了黑如深淵的裂縫。
“付錚,抓緊我!”
慌忙之中,趙水拉住裂痕邊的一根藤條,隨著直直下落,他一手拽住付錚的手腕,另一只手將藤條當做了救命稻草般握緊。
光線昏黑,兩人不知下降了多少才讓藤條收緊將他們懸在半空中。他們左右晃蕩幾下后,貼在了濕土壁上。
腳下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還有多遠到底。
“真是在劫難逃了。”趙水從牙縫中擠出話道。
“咱們不能兩個人都耗在這里。”付錚冷靜而虛弱的聲音傳過來,說道,“趙水,放開我,上去找他們。”
“想什么呢?你若跳下去能活命,你我二人自然也能,又怎么可能單拿你去試深淺?”趙水拒絕道,“你盡管放松力氣,我抓著你,能堅持一……”
話音剛落,“轟隆”聲突然再次傳來,身側的土壁開始往下?lián)P土,趙水感到拉住他們的藤條逐漸松動。
糟糕。
“這下真堅持不住了……”趙水嘴角一扯,說道。
土壁不由分說地左右搖動,一下下地撞在搖晃的二人身上,固定在土層中的藤條根部在不斷的搖晃中松落,失了承受他們身上的力。
趙水的心一沉,對未知的黑暗的恐懼讓他把眼一閉,伸了出手——他想在摔成肉餅之前護住付錚。
然而沒等他完全做好心理準備,倆人便一個屁股墩兒摔在了地上。
“啊!”付錚痛得叫出聲來。
“怎么了?”趙水問道。
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他只能摸索著去找她。
衣衫不平,但好像沒有黏血。
“啪”地一聲響,趙水的手被打了一下。
“你往哪兒抓呢——”付錚說道。
“啊?哦。”
趙水一愣,伸出去的手下意識地一捏,而后惶然心會,趕忙“嗖”地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