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熙熙帶著顧南城回府，才想起來自己弄丟了什么人。

此時此刻被丟下的顧西府站在州牧府門前，悶聲悶氣的。

來來往往的行人走過，愣是沒有朝著州牧府看那個人一眼，男人身上氣壓很低，看上去平和，給人的威懾卻很大。

若熙熙大老遠看到顧西府的身影，居然生出了想要躲一躲的念頭。

“怎么了？”顧南城不是沒看到那個人影，他過去兩年里明爭暗斗的對象，怎么可能不清楚。

只是若熙熙的反應，可不像是看到自己的大徒弟，反而更像是看到家里的大家長一樣。

她像個出逃的孩子，帶著顧南城窩在了墻角。

“那是我大徒兒，看著憨厚，發(fā)起脾氣來可嚇人了，我這次追你把他忘了，估摸又要被嘮叨了……”

若熙熙的辮子扎得細細的，一股一股，束成漂亮的馬尾辮，整個人看上去利落大氣，眸子中含著的天真無邪，讓人有點分不清……

你這個人，到底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如此……

顧南城壓下眸中的情感，細細碎碎碾開來，他看向女子握住自己手臂的手。

就是這雙潔白如玉的手，當初把他拉起來，給了他滿世界的希望和光亮。

可是這雙手的主人那時候說了什么？

“有點臟。”

高貴的紅衣女子拿出手帕擦拭，直接扔了那雙帕子，拂過顧南城的臉。

那時候的顧南城，在泥沼中亂爬，比那塊用過的帕子還臟。

他突然掙開了若熙熙的手。

若熙熙有所感，回頭疑惑看向顧南城。

這孩子怎么了？不愿意讓人碰？

“臟了。”顧南城本來不想說什么的，可是看到那雙剔透的眸子，他心里的惡劣萌芽，雙眸卻無辜看向若熙熙的袖子。

把你的袖子弄臟了，你是不是會不要我這個街上撿來的小乞丐。

會的吧……

會的。

他無比期待地想道。

這樣我就能毫無保留地……殺了你。

手上突然傳來一抹溫暖，少年心里的惡劣無端消散。

“你怕什么？袖子而已，你看我現(xiàn)在手都灰撲撲了。”

女子清亮聲音響起，他眸中的黑消散，化作墨色清透。

眼前一只粉粉嫩嫩的小手鋪滿了灰塵，應該是從墻上帶的。

這畢竟是老墻，好久沒人洗刷了，臟得很。

顧南城突然想起兩年前的街道上，陰雨綿綿，那天他心情也是霧蒙蒙的。

有街邊的小攤老板娘說起若熙熙的手，很小一只，連糕點都握不住。

今日看到，果然如此啊。

男人眼含笑意：“你是孩子嗎？手這么小。”

若熙熙氣憤，直接把灰抹了他一臉，顧南城不躲不閃，一張白嫩嫩的臉灰撲撲的。

“這是你第二次說我是孩子了，不能再有下一次！”

若熙熙語氣含著警告，雖然軟乎乎的，沒有絲毫威懾力。

說完之后她還覺得不對，拉過顧南城的手比了比，嘴上嘀咕：“我的手不小吧。”

男人細長的大手能完全握住這一顆小拳頭。

顧南城手癢一握，完全合適。

驗證了他的猜想。

街邊的謠言不一定為假呢。

他一握就打開，像玩笑似的，若熙熙哪怕感覺有一絲絲不對勁，也馬上就過去了。

不過她的手長……

算了吧，就長這樣唄，人還能沒些缺點？

不過若熙熙不懂，可不代表系統(tǒng)不懂。

系統(tǒng)看了好一會兒，被酸得看不下去了，提醒著若熙熙：“你兩要在這面墻上談人生？”

這面墻都看不下去了好吧！

若熙熙咳咳一聲，視線重新轉向州牧府門前。

卻發(fā)現(xiàn)紅木門前等待的男人不見了。

“呦呵，小崽，我們進去。”

顧西府不見了，這不是正中她下懷嗎？

到時候飯一吃，澡一泡，拉上被子，顧西府還能在門前念叨一晚上不成？

“不要叫小崽！”

身后的男人不滿。

“你沒想好名字之前，就叫這個了！”若熙熙拍板決定。

這個名字多好啊，崽崽。

顧南城無語至極。

不過若熙熙還是想得太簡單了，等她偷摸進了府內，不到半刻鐘時間就看到了匆匆忙忙趕回來的顧西府。

身旁的小孩兒一身裝束還沒來得及換，就被抓了個現(xiàn)行。

顧西府看到若熙熙身邊的人，尤其還是個男人時，臉色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是？”目光掃視若熙熙身邊的人一眼，他語氣出乎意料地平和。

若熙熙突然想到了屠夫在殺豬之前的表情。

“我是她的崽。”顧南城先于若熙熙一步搶答。

一句話讓附近打水的侍女一個趔殂差點沒栽進水桶里。

顧西府俊朗面容一下子裂了。

若熙熙今年二十九，要說趕得及點，有這么一個骨齡偏小的兒子也是有可能的。

傳說師尊早年曾經有過一段情緣……顧西府這么一想，看著這個臟兮兮的男子，他一下子崩了。

“師尊？”顧西府吶吶詢問。

“好了啦，別哄你師兄了，來，小師弟，快來見過你大師兄。”

若熙熙前半句差點讓顧南城破防，他還以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綻，沒想到少女打得是收他進師門的意思。

顧西府面色這才正常下來。

剛剛他看向顧南城的眼神十分復雜，有殺意，恨意，還有歹意……

唯獨沒有讓顧南城活下來的意思。

足以看出這個顧西府沒若熙熙面前看上去那么簡單。

“師尊，怎么好好地，就收了個弟子回來？”

“東西南北四個人，南北不在身邊了，西府你以后要娶妻生子，還不允許我膝下再有一個徒弟嗎？”

這是若熙熙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釋了。

“所以他叫……？”顧西府明了，雖然聽到那句娶妻生子十分膈應。

“東宰。”若熙熙霸氣說道。

西府，北巷，南城，東……宰？

別的不說，若熙熙起名字很有象征意義的。

顧西府當初一個小小的庶族子弟，被起名西府后當上了一州州牧。

顧南城一個在烏蒙邊界蹦跶的野孩子，被賜名南城后直接坐擁了一座南詔京城。

至于顧北巷……北巷這個名字注定他只能留連于市井巷陌。

顧南城沒猜錯的話，顧北巷現(xiàn)在應該在某地的青樓，花著他賜給他的大把俸祿揮霍呢。

如今東宰的名字……

“一國之宰相，南詔權臣，小孩兒當志向在此。”

若熙熙拍了拍少年沾灰的肩膀，滿含希望的星星眼注視著顧南城。

有點……燙。